欧洲史话 106 宗教大敌日心说，科学之父伽利略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今天以被烧死而闻名于世的布鲁诺先生，出生在1548年的意大利，在那个时间点上，宗教改革已经进行了30多年，可以说新教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地位，这时候对天主教进行批判，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但布鲁诺长大之后，不单单批判天主教，他还信仰，并且到处宣扬一个科学学说，那就是日心说（Heliocentrism）。

一、布鲁诺是因为宣扬日心说被烧死的吗？

所谓日心说，就是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太阳才是。我们今天当然知道，这也是错误的，太阳也只不过是宇宙里面一颗随随便便的小恒星而已，但在那个普遍信仰地球是宇宙中心的时代，这个学说是相当滴大胆。

最早提出日心说的，也不是布鲁诺，而是一个叫做哥白尼的家伙（Nicolaus Copernicus）。哥白尼是出生于1473年的一位波兰人，比布鲁诺早了80年，他也算是一位文艺复兴人，换句话说，全才，既是经济学家，外交官，商人，还是天文学家。

重要的是，哥白尼不是一名新教徒，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这哥们虽然在朋友之间经常谈论日心说，但却是在临死之前，才小心翼翼地出版了《天体运行论》，在里面阐述了地球是如何绕着太阳转悠的，这自然是为了避免和罗马教廷发生矛盾。实际上在当时，不仅仅是罗马教廷，就算是新教，也不愿意认可日心说，这里面重要的原因是，《圣经》本身把地球和上帝的关系弄得比较密切，这和日心说之间的矛盾很大，两者根本就不相容。

不过呢，那时候只要受过基本哲学训练的欧洲人，大家从心里都有点倾向于日心说，为啥？原因很多，其中有一点就是奥卡姆剃刀原则（Ockham's Razor）。

奥卡姆是英格兰的一个地名，13世纪的时候，那里出现了一个叫做威廉的小伙子，他总结了包括亚里士多德在内的很多前辈哲学家的理论，提出了一种哲学思想，“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这句话用白话文来翻译，是这样的：对于一个有多种答案的问题，其中使用假设最少的那个答案，应该是最接近正确的。就好像是如果我们有一把剃刀，能够刷刷刷切除不必要的假设，还不伤害结果，那么，刷刷声最少的那个，就是最好的。

此人的说法很快就在欧洲流行开来，被吸收进了包括天主教经院在内的所有学派，而太阳、月亮、星星运行的这点儿事，用日心说来解释，只需要7个假设，但你要是用地心说，也就是地球不动来解释，那就麻烦了，它需要的假设条件比日心说多了好几倍，还说不清楚，很自然地，在奥卡姆这把大剃刀面前，日心说是胜出的。

但话虽这么说，当时却几乎没有基督徒愿意承认日心说，马丁·路德有一次被逼的没招了，不得不回答，他说的是，“我依然相信《圣经》，因为是上帝命令太阳静止不动的。”言下之意是，即便太阳是中心，那也是来自地球的耶稣下的命令。

哥白尼也完全知道这种情况，所以他选择临死之前发表，反正我蹬腿了，你们爱咋咋地。

这就造成了一种诡异的现象，《天体运行论》发表之后的几十年，整个欧洲一片沉寂，无论是批评的，还是点赞的，都很少。

不过在哥白尼死后五年出生的布鲁诺，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或者说他就是想挑战整个基督教，这哥们不仅高高扛起了日心说的大旗，而且走得更远，他说出了哥白尼也许知道，但并未说出的一些观点，比如说宇宙是无限的，其中有很多个太阳，很多个地球，很多个世界等等，这些观点，都发表在《论无限，宇宙和诸世界》这本书里，这等于是进一步贬低了地球的重要性，间接地，等于是贬低上帝。

我们今天都知道，布鲁诺最后的结局是被罗马教廷判处为异端，于公元1600年，在罗马鲜花广场，被活活烧死在火刑架上。今天很多课本上，都说他的这个下场，完全是因为信仰和宣扬日心说，但这肯定是不准确的，甚至说是不对的。

他之所以必须去死，是因为他扛着日心说的大旗否定了上帝。

在新书出版之后不久，布鲁诺也许是从周围人得到了肯定和鼓励，结果是越走越远，他开始到处宣扬三位一体是错误的，什么地狱也是瞎白话，圣母玛利亚贞洁处女生孩子就是扯淡等等言论，还很正式地宣扬：基督不是神，只不过是一位魔术师。

根据互联网上的《斯坦福哲学百科全书》记载，“1600年，天主教会对于哥白尼体系并没有官方的立场，日心说当然不属于异端……（布鲁诺）被视为异端而烧于火刑柱时，也与他支持哥白尼宇宙学的著作无关。”

我们说上面这个记载是相当客观的，实际上，天主教会一直到1616年才判定哥白尼日心说为异端学说，《天体运行论》这本书才被禁止出版发行，那时候距离布鲁诺被烧死已经过去16年了，也就是说，在1616年之前，你宣扬日心说并不会被判为异端，异端你都不是，你自然也没资格被烧死。

可以这样说，在那个年代，布鲁诺否认基督的公开言论，等于是和全体人民为敌。所以，他被处死的时候，既没有新教的信徒出来为他辩护，也没有新兴资产阶级出来给他站台，更没有反对天主教的德意志诸侯为他发声，大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去死。

刚才我们说了，天主教廷一开始对日心说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因为创建了经院学派的天主教也并不是一个完全反科学的组织，可能那些大主教们当时还在琢磨，咋样在日心说和《圣经》之间和稀泥，达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态。可是为啥在日心说提出半个多世纪之后，他们又开始打压它，判定为异端学说呢？

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绝对是让你啼笑皆非，原因是因为新教。新教这群家伙秉持着“唯独圣经”的教义，从一开始，就反对哥白尼，对着他的著作是破口大骂。当然，今天这种事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因为在美利坚人的历史书里，新教永远都是正确的，也是受迫害的，它迫害别人的事情那是一句也不说。

也正是因为新教对哥白尼的反对，导致很多坚信《圣经》里关于地球是宇宙中心的信徒，转身投入了新教的怀抱。罗马天主教廷看着声势越来越大的新教，觉得自己再不禁止哥白尼的学说，可能以后都没人信自己了，这也是天主教最终决定判处哥白尼日心说为异端的主要原因。

二、伽利略的成就和“圆滑”

相比于布鲁诺，另外一位继承了哥白尼学说的大学者就很聪明，或者说不像布鲁诺那么极端，而论起科学成就，更是甩开布鲁诺几条街，此人就是伽利略·伽利莱（Galileo Galilei）。

伽利略，生于1564年的意大利，我们今天对他的印象，可能最深刻的就是这家伙爬上比萨斜塔，从上面把一大一小两个铁蛋蛋扔了下来，结果是两个铁球同时落地，一举推翻了亚里士多德“重物比轻物下落速度快”的结论。我们说这件事虽然是伽利略的学生记下来的，但历史学家研究了半天，觉得好像伽利略没有做过这个实验。不过呢，如果说考察伽利略的生平，他做出这种事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在欧洲历史上，此人应该算是第一个真正地把理论、逻辑和实验三者紧密结合在科学周围的大科学家。

这一套方法的具体操作是从现有的理论里，用逻辑推导出结果，然后用实验来验证这个结果，结果出来之后，再和现有的理论对比，修改理论，然后再拿逻辑去推结果，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人类其实一直到现在，都是在实践伽利略的这套方法，这也是为什么，历史学家把他称为“现代科学之父”，就连史蒂芬·霍金都说，“自然科学的诞生要归功于伽利略。”

在物理学的领域里，伽利略认为上面的“逻辑”其实就是“数学”，啥意思呢？就是科学理论的背后，是逻辑和理性，而逻辑和理性是需要数学的证明，而不能凭直觉。

凭着严谨的态度，他算是第一个推导出了惯性定理，也是后来牛顿第一定律的基础，牛顿说“我看得比别人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里的巨人，伽利略肯定要算一个，就连爱因斯坦都这么评价过伽利略：“伽利略的发现，以及他所用的科学方法，是人类思想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之一，而且标志着物理学的真正开端！”

作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对于日心说，伽利略不仅是倡导者，而且是重要的推动者，1609年，这哥们制造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台天文望远镜，一下子，太阳系就变得清晰了，他发现了太阳黑子，木星的四个卫星，最重要的，他还发现了金星的盈亏，这可是金星绕着太阳旋转的铁证，那地球更不用说，肯定也是绕着太阳转悠的，伽利略在很多场合都或明或暗地支持过哥白尼的日心说理论。

但问题是，就像前文说过的，1616年以后，天主教会已经宣布哥白尼的日心说是胡说八道，是异端了，伽利略为啥没在这种更严苛的情况下，像布鲁诺那样被烧死呢？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比较圆滑，他每次支持日心说的时候，都要坚持这个理论并不能改变《圣经》的正确性，同时，当宗教裁判所的人正式询问他的看法，他一定是表示和哥白尼决裂，不支持日心说，这种两面派的手法，老爷子玩得是无比娴熟。

第二个原因是伽利略可不像布鲁诺那样，是一个没有靠山的愣头青。作为比萨大学（University of Pisa）的教授，他不仅是学术权威，还和美第奇家族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最重要的，他还是教皇乌尔班八世的铁杆好友，整个意大利的教学模式，基本围绕着他在旋转，相当于教育部长。所以，基本上没有人没事找事地去招惹他。

不过呢，今天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告诉你，伽利略曾经因为“捍卫科学真理而遭到教廷的处罚”，我们说受到处罚是对的，但如果说伽利略完全是因为坚持真理而被处罚，那也不客观。

这事儿是这样的。

伽利略因为和教皇关系好，就怂恿1626年上位的乌尔班八世，取消对哥白尼著作的禁令，虽然没成功，但教皇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允许他写一篇文章把地心说和日心说都展现给大众，乌尔班八世还特意强调了两点，一个是不能损害上帝创造世界的基本信条，另一个是你在书里不要说谁对谁错，因为“人类的任何认识都是有限认识，人类再聪明也难以洞悉上帝的智慧，所以我们一定要谦卑。”并且当众叮嘱伽利略，一定要把这句话写上。

就这样，就有了对后世影响极大，堪称伟大的一部作品，名字挺长，叫做《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的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简称《对话》，以一个地心说支持者和一个日心说支持者对话的形式完成。

可惜的是，伽利略并不想在两者之间不偏不倚，在这本书里，他给地心说支持者起了一个拉丁文Simplicius的名字，这个词本来在拉丁语里就不咋地，在意大利语里，更是“傻瓜”的意思，不仅名字是傻瓜，其在书里的表现也显得呆头呆脑，无论你从那个角度看，这个地心说支持者都不如日心说支持者聪明，而且无论是谁，看完这本书，都知道作者的观点是啥，甚至可以这样说，地心说受到了伽利略无情的嘲讽。更过分的是，在这本书里，叫“傻瓜”的那个地心说支持者，还把教皇乌尔班八世上面说的那段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俺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傻子？教皇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1633年4月，69岁的伽利略被叫到罗马受审，本来美第奇家族是要从中斡旋，把他从教皇手里救出来的，但不巧的是，当时美第奇家的家主费迪南多二世大公和罗马教廷闹起了房地产纠纷，这一下，伽利略就只好独自面对教廷的怒火。

最后宗教裁判所宣判，第一，伽利略要当面发誓放弃错误的学说，对于这一点，老伽是二话不说，当场表态，日心说就是王八蛋，我那本书就是“虚夸的自负和纯粹的无知”；第二，《对话》这本书要被列为禁书；第三，伽利略被判终身监禁，教皇想了想，在终审裁决时，把他的终身监禁改为在家里软禁。实际上，从1633年到1642年伽利略去世，他一边在家里喝着小酒，一边接待各路年轻学子，不停地传播最新的天文学，物理学，数学知识，罗马教廷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天空立法者”开普勒

相比于布鲁诺的极端，伽利略的圆滑，另一位名人就显得比较实在，此人并不触碰宗教的话题，但却用实实在在的科学成果来进一步推动了日心说的发展，他的名字叫做约翰内斯·开普勒（Johannes Kepler）。

开普勒生于1571年的德意志，著名的行星运动三定律就是他总结出来的，换句话说，他不仅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他还证明了好几个其他行星也绕着太阳转，不仅知道转，他还知道咋转，这一切的背后，就是数学公式的总结，所以，他有一个外号，叫做“天空立法者”。

开普勒的这个行为，等于是啥话也没说，却劈里啪啦地抽基督教的脸，一个地球绕太阳转你们就受不了了？不好意思，我再给你们整出几个球来，你们慢慢欣赏。

和伽利略一样，开普勒对后来英国的牛顿影响也很大，伽利略的研究成果让牛顿总结出了牛顿第一定律，而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却是受到了开普勒的影响，还是那句话，牛顿他确实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且是好几个巨人。

实际上，开普勒自己也是站在巨人的肩旁，他的巨人是他的老师，叫第谷·布拉赫（Tycho Brahe），对于近代物理学熟悉的，一定知道这个名字。

第谷是丹麦人，就是维京海盗的故乡，也是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天文学家。最关键的是，出身贵族的他根本就不差钱，既然对天文学感兴趣，随随便便地，就建了一个私人的天文观测站，各种研究花的金子，据说用吨来计算。这对于一辈子穷得要发疯的开普勒来说，那绝对是最粗的大腿，一把抱住之后，开普勒就没撒过手，一直到第谷去世，他也没撒开，继承了老师的所有设备和资源，这才有了上面的天文学贡献。

总而言之，日心说的发展和争论，几乎贯穿了整个文艺复兴时期，从天主教对待它的态度上，我们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互相矛盾的两点：首先，天主教并不是特别反对科学的进步，这固然是因为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科学家都是基督教信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认为大自然就是上帝创造出来的，人们研究自然本身，那就是对上帝的一种赞美，你越是揭露大自然神秘的本质，越会对上帝升起崇敬之心，这也是当时很多神学家的看法；

可是另一方面，如果有人像布鲁诺那样，把科学进步当作是否定上帝存在的武器，对整个宗教信仰开始说三道四，想要彻底否定基督教的时候，那就对不起了，我烧死你。

但无论基督教是什么态度，我们从前面讲述里，都能感受到，如果没有新兴资产阶级和老牌封建主从金钱和权力两方面的支持，欧洲中世纪最重要的两项运动，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那都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这种支持既不局限于艺术和天文学，也不仅仅发生在意大利和德意志，在其他地区，和其他学科，也都有很大的进步，比如说法兰西北部尼德兰地区的思想家和哲学家伊拉斯谟（Erasmus）；近代代数学和三角学的代表人物，法兰西的韦达（Viète）；同样来自尼德兰，近代人体解剖学的创始人，写出了《人体构造》一书的维萨留斯 （Vesalius）；法兰西著名的哲学家，同样也是解析几何的创始人，说出了“我思故我在”这样牛掰句子的笛卡尔（Descartes）；西班牙著名的作家，以小说《唐吉诃德》名垂青史的塞万提斯（Cervantes），创立了机械唯物主义和社会契约论的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等等，都是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下诞生出来的人物。

简而言之，那是一个群星闪烁，层出不穷的时代，由于篇幅的关系，我们这里只能再说一说文艺复兴晚期的时候，来自英格兰的两个人物，哪两个人物呢？这事儿，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