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回05：刘姥姥信口开河

第39回05刘姥姥信口开河

一、知识点

1.煨：

形声。从火，畏声。本义指火盆中的火。

今指利用姜葱和汤水使食物入味及辟去食物本身的异味的加工方法。北方菜系又指食物连同汤水放入密封的瓦坛中，在文火中致熟的烹调方法。

现代释义。

2.干贝：

干贝是一种食物（是为扇贝的闭壳肌制成），是扇贝的干制品。营养价值非常的高，具有滋阴补肾、和胃调中功能，能治疗头晕目眩、咽干口渴、虚痨咳血、脾胃虚弱等症状，常食有助于降血压、降胆固醇、补益健身。

古人曰：“食后三日，犹觉鸡虾乏味。”可见干贝之鲜美非同一般。它是由扇贝的闭壳肌风干制成，还具有抗癌、软化血管、防止动脉硬化等功效。

3.观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佛教菩萨名，为梵文Avalokiteśvara的意译，亦译作“光世音”，新译“观自在”“观世自在”，音译“阿婆卢吉低舍婆罗”“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阿弥陀佛的左胁侍，“西方三圣”之一。

佛教认为观世音菩萨为大慈大悲的菩萨，遇难众生只要诵念其名号，“菩萨即时观其音声”，前往拯救解脱，故名。曾因唐代避讳太宗李世民名，去“世”字，略称“观音”。

二、金句/精华笔记

1、其实看红楼梦的时候就会觉得贾母的某一种心情上的悲哀是他觉得他已经被决定了，我就是耳也聋了，记性也没有了。那跟着大家玩笑一回。

2、没有机会跟台北的有钱的贵妇人老太太对话，如果对话的时候你就觉得很有趣，因为他才是看到社会的成熟。

3、有很多的渴望，很多的期待。生命最大的意义并不在那个目的跟结局，其实在那个过程，那个过程本身充满了好奇，充满了乐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三、全文逐字稿

乡下老太太非常懂事，非常聪明，知道那是贾母赶快上来陪着孝服了几福服侍古代的女人跟人家敬礼的时候，把两只手放在左胯边，蹲下去叫福，就是万福一个敬礼的姿态，叫做万福。我们现在搁在戏里面，什么也都会看到这个动作。万福那口里说请老寿星安啊。就是这些有钱人大概最缺的就是寿了，所以你反正讲老寿星一定是最好的，就是他什么都有，富贵都有了，那你就祝他长命百岁，就老寿心安。

所以贾母就欠身问好，注意贾母不起来的，他歪在床上，他只是点点头，稍微地好像上半身起来。因为贵妇人，她不需要对刘姥姥这么有礼貌，所以欠身问好，然后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让座啊，这当然是很礼貌了，就是当做宾客来带，就是端过椅子来让座。那刘姥姥带着一个孙子板儿，板儿就很怕生，不知问候。刘老师说叫奶奶叫什么，他就不敢叫，因为小孩子怕生。那贾母就问，老亲讲，你今年多大年纪了？你看老人家第一个问就是年纪，因为年纪就会比较出，说我们的身体状况如何，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刘姥姥忙起身回答，今年 75 了， 75 岁了。贾母跟大家说，这么大年纪还这么贱。朗这个字，有的书是健朗，有的健朗也是，民间本来就有一个语言，后来才决定成文字。我们现在大概都写健康的健，开朗的朗，古代有时候写海浪的浪，基本上就是活泼的意思，就是动作还很利落的感觉，比我大好几岁，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了，就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我要像你 75 岁的话，我大概都不知道动都动不了了。好，刘姥姥多会讲话。你看到下面说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如果我们也像老太太这样，庄稼的活也没人做了，意思说我们是要整天下田去干活的。

那贾母说眼睛牙齿都好吗？这个我也现在也常常听到了，就是你听到某一个年纪时候，朋友一见面很奇怪，就问他眼睛怎么样，牙齿怎么样，身体胆固醇高不高，然后设户线还好吗？什么之类，你大家就知道你在某一个年龄之前你听不到这些字的，然后到某一个年龄开始听到全部都是这一类高血压，多高啊什么之类的，就开始眼睛好不好啊？牙齿好不好？那刘姥姥就说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这语言非常的活泼，如果他说他身体都还好，很不具体。他说我左边的牙齿今年那个大牙稍微摇动了，对他来讲已经觉得是有点老了，就是左边的大牙槽牙有点动，你就觉得讲到非常具体的东西，左边的槽牙活动了。

贾母说我老了，都不重用了，眼睛也花，耳朵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好，一方面在讲他的身体，一方面在讲说我记性不好，你不要见怪，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事实上是客气，你注意一下贾母根本没有这个亲戚啊，这个亲戚根本是王熙凤家很远很远的四代以前的结拜过的，根本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来往，所以可是贾母讲话很谦虚，就说我记性不好，眼睛也花了，耳朵也聋了，一方面是真的身体不好，另外一方面是在讲对不起，我都记不得你们这些亲戚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就是我这几年都不见客的。

贾母的身份已经到了，什么亲戚来他都不见了，因为他辈分很大，辈分很高，所以他不需要见这些亲戚，我怕人家笑我，他的解释说我因为都不认识了，我怕人家笑我记性不好，都老年痴呆了，还见客，所以我就不肯见人。其实他很聪明，就是他免掉了很多应酬，因为所有见客时候，贾母要盛装的，因为贾母有官品在身上，一品官的夫人，他要暗品大庄起来。所以记不记得他的孙女贾元春回来的时候，他暗品大庄，因为是娘娘回来了，所以对他来讲，老人家他也很累，他就懒得见人了，所以我都不会，不过嚼得动的吃两口，还吃得动的菜，吃两口睡一觉，那闷了的时候跟这些孙子孙女玩笑一会儿就完了。讲得很贴切，可是也感觉到这个贾母的寂寞就富贵，然后有福气，底下孙子孙女也都这么多。可是有一种荒凉，那个荒凉是他身体好像都没有自己主动地去做什么运动，我在想，我如果是宝玉，一定拖他去游泳，这样，所以你会感觉到那个贾母其实是身体也没有老到那个程度，可是在当时的社会观念里面，你都是老祖宗了，你就是要在那边给人家拜的，所以其实蛮可怜他如果说，唉，我要去玩滑板，那也蛮麻烦哪，所以我想今天的社会习惯其实应该把这些东西慢慢打破了。

其实看红楼梦的时候就会觉得贾母的某一种心情上的悲哀是他觉得他已经被决定了，我就是耳也聋了，记性也没有了。那跟着大家玩笑一回，那刘姥姥说，这正是老太太的福，就是你在享福，我们想这么折。不能啊，就是我也想这样子，我也想没有人给我捶腿，我哪里可能，我每天要下田去工作，我不能好，所以你可以看到有没有发现这个对话很感人，我一直觉得一个成功的社会，一个成熟的社会需要这种对话，就是有时候你会发现这个社会里缺乏了这种对话，就是澎湖在望安的一个老太太，没有机会跟台北的有钱的贵妇人老太太对话，如果对话的时候你就觉得很有趣，因为他才是看到社会的成熟。

就是可能这个台北贵夫人老太太会羡慕这个万安的老太太，她还可以健步如飞，还可以赶着牛去跑，那也许这个乡下老太太觉得，唉，好好在台北，他可以每天在那边躺着歪着，有人给他捶腿，它是两种不同的羡慕，生命里两种不同的羡慕。所以在这里这个对话，我一直觉得这个场景在所有的红楼梦连续剧，红楼梦的电影都不拍，其实都是重点，都是作者真正要写的，重点是在这里，所以也许大家都在一味地看宝玉，宝钗林黛玉三个人怎么三角恋爱，其实是可能世俗化的一个红楼梦，而缺乏了红楼梦真正被书写的本质的意义就是这一场的对话其实是多么重要的一段。

这个刘姥姥就说贾母是享福的人，我们如果想要这样享福根本就不可能，那贾母说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所以了不起的一句话，可是这个话要从贵妇人的口中说出，这个贵妇人敢说自己说什么福，不过是老废物。所以你可以看到一个社会里面，如果有一个宗教团体号召所有董事长的妈妈都出来做他的义工，他是非常成功，因为他给他事情做，因为他富贵，什么都有，他缺乏一个去为别人做事的信心，他缺乏了一个自己还有能力去帮助别人，自己去主动做事情的快乐，所以那个是成功的，就他是一个信仰的号召，因为不然就是废物，你养在家里他要干吗呢？等着胆固醇一直加高，血压越来越高，然后等着所有的那个老人磁带证来临。

所以其实我们看到这是红楼梦其实要讲的东西，所以贾母很感叹地说，什么福，不过是老废物罢了，那可是问题，要有这个觉醒，就是觉得老废物的这个悲哀的这个问题，那说得大家都笑了。贾母又说，我刚才听见凤姐说你带了好些瓜菜来啊，就是带了很多乡下的东西，叫他快收拾去，我正想个地里新摘的瓜菜吃好，你看到贾母是很具体地说，他为什么觉得他不是在享福？因为地里面现摘的东西他都没吃到。好，我们今天在台北，你可以看到那个黑尾鱼最贵，那个卖到多贵？可它就是冷冻的，他也不是新鲜的，所以你会常常会觉得他在这里要讲说那个地里面的那个生命力，就是瓜果那种地里面的，就是现在有时候你跟比较大城市里面的人都是超级市场买菜的，你很难理解，所以在法国它永远保留了 135 的感激，就是乡下人从地里面刚刚摘来的桃子，刚刚摘来的樱桃卖的很贵，可是大家一定去买那个东西，因为他觉得永远比超级市场东西不一样，好像要一个土地里面的东西，雨水、阳光都在里面，吃在身体里面，他觉得那里面又有不同的生命的活力，不同的生命活力，我们不能说那个是一个乡愁或迷信，也许真的在那样的瓜果里，它还保留着土地里面的新鲜的一个旺盛的东西，所以这非常难解释，因为自然里的阳光、雨水、土地里面的滋养一直在传统里面，认为它是最有气力的东西。

讲到气这个字，是你的身体跟大自然的气的互通。所以贾母这些话其实是一个感叹，就是他吃到多么山珍海味，记不记得他吃过，卸下来以后会看到他们吃到茄子，然后刘姥姥说，你们别骗我了，我是乡下人，这是哪里是茄子？他们说这真的是茄子。然后刘老师说，那你告诉我茄子怎么可以做成这个样子？我回家也把我的茄子做成这样子，然后他们就跟他说把茄子蒸了以后抱成丝晒干，然后再晒 10 次，全部晒干了以后封在瓶罐里，然后再拿 10 只鸡来炖汤，不放一点水蒸出来的汁去煨那个茄子，然后再用干贝怎么样去弄，最后做出来，然后吃的时候吃两三条，贾母就说吃不下了，就是这样做茄子的。

那你知道那个茄子的原味已经完全不见了，茄子原来的那个生猛，我觉得这两个字很棒，生猛那个生猛的东西根本不见了。所以其实贾母在这里感叹的是说我好久没有吃地里面的东西，那个现摘的，就这个季节，你在台湾就应该去吃笋，那个笋那么好，那个鲜嫩的那种笋的感觉，你可以，你到观音山的话大概 10 块 20 块就可以买到一箩筐这样子，然后带着壳煮完以后全部冻冰，在冻箱里面就拿出来，像它舀起来完全像梨子啊，那种水分的感觉，那种土地里的感觉。然后那个农民会跟你说，他们早上太阳没有出来，就在山里面去挖那个笋，就看那个土湿湿的，一点点就挖下来，那个甜的没有碰到太阳晒的那个笋鲜嫩的笋。

那么所以刘姥姥讲带来的这个瓜果蔬菜是贾母的另外一种生命滋养，他去滋养了这个在四代的荣华富贵里面养到最后已经越来越跟土地远离的一种，其实是一种病态的生活。可是其实贾母是有反省的，所以贾母说我就是想吃个新鲜，吃这样的你们田地里的东西。可是刘姥姥又反面的对话了，所以我一直在讲这里是一个对话，刘姥姥说这是野益啊，就是乡下东西，不过吃个新鲜罢了，依照我们想吃鱼，想吃肉，只是吃不起，你可以看到生命可以互换是多么好的事。就是刚好是杜甫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是社会里面这种对比。可是这种对比如果用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其实如果它可以互通有无，它刚好是一个互补。怎么样去感觉到我们如果在富贵中可以去追求另外一种乡野的生命力，而在乡野当中多么渴望吃到一点山珍或海味的东西，那么这个我叫做互补。

我也觉得如果不用这种比较马克思的很激进的所谓社会斗争论的话，我觉得社会的阶级中间其实可以做自我觉醒的，因为这个觉醒你会发现社会的阶级的一种贫富差距越来越严重，最后其实是两个阶级一起陷入困境，它其实需要互补，就是刘姥姥这边多么需要丰厚一点的物质，可是贾母这边多么需要另外一种生命力，那这种互换所以一直是我觉得将来的一个如果有所谓的大千世界，其实也许是这样的一个新的生命的一个互换关系会出现，它可以产生不同的一种交换。

那贾母说今天既然认了亲，不要空空地就去不嫌我这里，你看贾母讲话的语气，你不要嫌我这里，那贾家一个厕所大概都要比刘姥姥的家大很多的，可是贾母会说，你不嫌我这里，你就住一两天再去。所以刘姥姥就住下来玩了几天了。玩了几天？那我们也有个园子，他说你们有一个园子，种菜、养牛、养猪。我们也有个园子，大观园。刘姥姥还没进过大观园那，都没想到那个园子是什么样子。我们园子里也有果子，他们也有果子，明天你也尝尝看。那带一些到家里去，也算看亲戚一趟。所以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触，就觉得这一段对话其实很精彩。它其实可以拿来做社会教育里非常重要的东西，就是我们在一生里如何跟自己不同的阶级对话。有一天有机会跟自己不同阶级的对话。我觉得那个记忆里我在美农跟一个乡下农妇的对话，我在望安跟一个卖花生的老太太对话，永远是我生命里面非常感动的东西，因为他带给我的东西是我原来教育里没有的。那这种对话你会觉得受用不尽，因为有一种从生命里面历练出来的稳重的东西出来。所以凤姐看到贾母欢喜，注意凤姐永远在看贾母欢喜。

就凤姐的对人好是有一种功利性的，有一种功利性，贾母是一家之长，只要把贾母奉承好了，大概都没有问题，所以他永远看到贾母欢喜就赶快忙着。就刘姥姥，我们这里虽比不上你们的场院大，你们农场那么大，空屋子还有两间，你住两天，把你们那里新闻故事说给我们老太太听听。好，王熙凤知道贾母为什么要留刘姥姥，因为他想听乡下的故事。佳木笑着说，凤丫头别跟他取笑，他是乡村里的人，老实，哪里搁得住你打趣他说着就派人抓果子给板儿吃，板儿看到人多不敢吃，贾母又拿些钱给他，叫小妖儿们带他外头玩去，就把小孩带去。那刘姥姥就吃了茶，然后就把乡村里所见所闻的事情说给贾母。贾母越听越发了趣味。正说着，凤姐就命令来请刘姥姥吃晚饭，那贾母又将自己的菜捡了几样，命人送过去给刘姥姥吃。那凤姐知道合了贾母的心，就是说贾母很喜欢刘姥姥，所以吃了饭又打发过来，又把刘姥姥带来啊。

鸳鸯就忙命老婆子带了刘姥姥去洗了澡，好注意，这个时候才洗了澡，因为原来没有想要留她下来住，所以刘姥姥刚才讲到扛了几代的地，里面的东西一定浑身都是土，而且古代没有泊油马路，赶一天的路，从乡下过来一身臭汗，灰土脏脏的，所以现在要真正跟刘姥姥做朋友了，去洗了澡，换了衣服，他一定没有带衣服来的，乡下人也不会有多的第二件衣服，所以洗了澡自己挑了两件水厂的衣服，就是鸳鸯用自己的衣服给刘姥姥穿，所以你等一下，你会觉得刘姥姥但被打扮成蛮奇怪的样子，因为乡下人的就是那个布土布的上面补来补去的衣服，可是忽然鸳鸯的衣服虽然是丫头的衣服，可是觉得是绣的满满的，花红柳绿的，所以就穿了两件随长的衣服，然后给刘姥姥换上。

那刘姥姥哪里见过这般形式啊，就乡下人大概洗澡都不太洗的，我想这个也是我们在台湾不太了解，就是以前的北方，一般人开玩笑说一声洗三次澡，可是其实大部分的农民真的是很少很少洗澡，因为水源也不太够，而且北方冷，大概也没有这个习惯跟习俗，所以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形式。

忙换了衣裳出来，坐在贾母的榻前，又搜寻些话出来，说好用。到搜寻的时候，其实刘姥姥平常也不是一个说故事的人，可这个时候就想尽办法，为了要让贾母开心，就想一些东想西想出一些话来讲。那这个宝玉姐妹也都在这里坐着，他们哪里听过这些话，觉得比古木先生说的书还好听。古墓就是瞎子乡下，以前城里面有一些眼睛瞎的人，供过讲古说书的人，那这些人都是编出来的。可是刘姥姥乡下人有一些新鲜的活泼的事情，所以宝玉他们都没听过。探春、迎春都没有听过，是他觉得好听的不得了。

那刘姥姥虽然是村野人，生的有些见识，其实是蛮聪明的，况且年纪老了，因为年纪大，事情上经历过的就是经历过的事情比较多，所以他见头一个贾母高兴。第二这些哥儿们都爱听，他就没了话，也编出些话来讲。好注意，原来是讲真话，后来搜群，最后是没的话，也编出话来，就开始胡讲了，讲乡下人如何，就越讲越好玩，可是贾母他们也不在乎是真的假的，反正作者已经早就说了，假做真实真意假，所以听了有趣就好。就是茶余饭后需要有一些消遣的东西，而刘姥姥身上有生命力的，所以你会觉得他随便怎么讲，这些人都觉得好听的不得了。所以他就说，我们村张上种果种地，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哪里有个坐着的空永远是忙的，永远在土地里面忙着，天天都在地头上坐歇歇。马良亭是古代有时候盖一些亭子，提供给过路的人休息用的，就像有时候我记得小时候台湾有奉茶在路边，然后有一个亭子遮着阴凉的这种东西。他说我们永远坐在田地里面，累了你就坐在田地里，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没有看到？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压了三四尺深。

我那天早起还没出房门，就听到外头柴草响。好，就乡下人砍柴预备过冬，因为冬天很冷，要烧炕，要烧柴，就一堆一堆柴就堆在门外面。那么你会看到乡下老太太非常怕听到柴草响，因为有人来偷柴了，有人来偷柴。听到柴草响，我想一定是有人来抽柴草，有人来偷柴。我爬着窗儿一瞧，不是我们村张的人啊，就是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因为如果要偷，一定是村里面的人偷，好像不是我们村里的人。

你看到这个时候他在讲故事，大家有发现，故事并没有绝对的好听不好听的，问题是说故事的人可以悬疑讲到这里，忽然不讲了，然后贾母就很急，说那是什么人，是过路的人吗？然后那个刘姥姥就有点在卖关子，大家知道现在西方文学技巧里说到的悬疑，中国民间叫做卖关子，就是说不讲了，就斗的那个贾母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说一定是过路的客人冷了，看到现成的柴要抽了，去烤火也是有的好，就是每一个人其实都是编故事的人，如果这个说故事的人不说，你就会动脑筋，会去想。所以有没有发现贾母平常都不动脑筋的，现在他忽然动了脑筋了，因为刘姥姥给他新的刺激。

刘姥姥开始讲故事说，唉呀，好惊险，我那天听到有人在那个财，我想是偷财的，来，我就趴着窗户看要不要去打这个人，然后说，唉，不是我们村庄的人，然后他就不讲了，那贾母就在里面想到底什么人？那不是你们村里人，是不是过路的？是不是天气太冷，所以他抽一点柴火，生火来取火，所以你会发现一个原来有一点接近老废物的老人忽然开始活动起来了，他的头脑开始活动，可是因为他的生活，其实最最悲哀的生活是那个生活开始原地踏步，就是每天完全一样，所以他所有的挑战都没有的时候，就是老废物的开始。

可是我们看到刘姥姥带进来一个全新的生活挑战，所以他的脑力跟体力都开始有刺激了，所以我想在这里我们可以重新回想贾母讲的老废物，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一个事情一直重复到我没有什么挑战，没有难度的时候，其实我大概就是废物的开始。可是我如果给自己多加一个挑战的可能，我就会有一种挑战力，就像一个运动员永远把记录放在他已经破掉记录的那个前面，他才可能有挑战。

好，所以这个时候你可以看到贾母的那种活泼，那刘姥姥笑着说也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集标致的小姑娘，输着刘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白领裙，好，你看到他又在悬疑了，不是一个甚至不是男人在偷柴，是一个好漂亮的小女孩，十几岁好，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到宝玉非常喜欢听跟女孩子有关的故事，所以大雪天怎么会穿一个红绫袄白绫裙，冷都要冷死掉了。

其实刘姥姥根本是编的，就是如果是聪明的人，一判断就知道说怎么可能十几岁穿，因为鳞是很薄的一种段子，这种段子夏天穿的，怎么会冬天穿这个？所以大家会更悬疑啊，更多的悬疑。那好，说到这里，忽然外面吵起来了，有说不相干的，别吓着老太太。好，有没有发现讲故事讲了一半，忽然有别的事情发生。这曹雪芹的厉害就是我们讲卖关子，他忽然发生什么事？原来是马棚失火了。马棚在失火，贾母就不听故事了，觉得家里失火，你还听故事吗？赶快跑出去看，然后看到火光，然后贾母就很紧张，然后就一定要看着火光，最后慢慢下去，烟没有了，他才放心了。那放心以后回来，那宝玉就很想继续听故事说，唉，你刚才不是在说有一个 17 18 岁的小女孩穿得很漂亮，在抽那个柴草吗？贾母说不准再讲这个故事了，都是在讲抽柴草，所以失火了。老太太的迷信，就说你们在讲抽柴，结果那边真的失火，就不准再讲这个故事。所以你可以看到作者根本没有讲故事，他其实在悬疑，他让我们读者跟着在悬疑。

可是悬疑本身是生命里非常好的东西，就是贾母的疲倦感忽然变成活泼了，就是失火也是危机，可是生命里没有危机的时候，其实没有活力，这样可以了解吗？就是贾府终于失了一个马棚，失火，然后贾母就紧张起来了，而这个紧张其实是好的，对贾母是好老年人有一种刺激，然后他感觉到说他还可以照顾事情，这个家他还要关心一些事情，他也许会交代说以后要怎么注意，不要失火啊，怎么累，就是他不是废物了。

好，所以这一段其实你细看的时候，你觉得那个曹雪芹写法是非常非常有趣的，所以已经救下去了。那贾母最胆小，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你看还这么短的路，要扶着人走到走廊底下来看，只见东南上火光油亮，还有火光，吓得口内念佛，就阿弥陀佛，就在那边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家里有拜火神的，希望火神保佑赶快去烧香。王夫人等也过来请安，又回答说已经救下去了，已经灭火了，老太太请进房去吧。

贾母看着真的火光袭了方领众人进来，宝玉赶快忙着问刘姥姥，那个女孩大雪地里做什么？抽柴草，有没有发现 14 岁的宝玉就是那个国中年龄，永远觉得故事还没讲完就后来，所以你家里那个小孩问后来，那时候其实就是他年轻，因为年轻他对所有的事情有好奇，他会觉得下一步很重要，所以刚才失火打断了，所以一定要懂得说故事的时候懂得怎么去打断，就是那个悬疑，不要一下就说完，再好的故事都不好听了。可是你打断的时候，他就有很多的渴望，很多的期待。生命最大的意义并不在那个目的跟结局，其实在那个过程，那个过程本身充满了好奇，充满了乐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宝玉赶快又抓着刘姥姥说，你刚刚讲那个小女孩十几岁在抽那个柴厂，他到底在干嘛？这样子好，这个贾母就不希望他再说出来，他宝玉很好玩。宝玉关心到那个女孩子，说她会不会冻出病来，大雪天穿的这么少，会被冻出病来。那贾母就制止他，说刚才都是因为说抽柴草，所以惹出火来了。

就是老人家的迷信，就是我们小时候母亲会千叮咛万叮咛，过年那一个月腊月什么话不能讲，什么话不能讲，就是因为老人家迷信，就是觉得你讲到那个字是不好的，可能真的就会应验，所以刚才讲了抽柴草，所以惹出火来。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吧，不准说这个故事了，那宝玉听说心里虽不乐，也只得罢了。

刘姥姥就想了一篇话，说我们庄子东边庄上有个老，老奶奶今年 90 多岁了，天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么虔诚，原来你要绝后的，现在奏给了玉皇大帝，给你一个孙子。原来这个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死了，哭的什么似的，后来果然养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生的血团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都是有的。

有没有发现刘姥姥聪明的要命，他讲的这个就是宝玉，就是贾母死了一孙子贾猪，后来又得了一个宝玉，所以宝玉应该是不可能生，又生下来的孙子是口里面含愈诞生的，所以他讲的是说你因为拜佛，你感动了观音菩萨，神佛会给你好处，所以这个刘姥姥太聪明了，所以他在讲贾母喜欢听的东西，因为贾母不喜欢听刚刚会失火的东西，所以他就讲给贾母听。

好，所以今天刘姥姥在这个社会，他还活得下去的，就是他太懂得怎么生存了，太懂得怎么生存，所以贾母王夫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因为宝玉的关系，都在念佛。那宝玉不是宝玉，心中只记挂着抽柴的故事，所以闷闷的心中在筹划那探春就问他昨天扰了史妹妹，咱们回去商议，也要邀一社，就要重新开一个诗社，还喜请老太太赏菊花如何？就是赏菊花吃，那宝玉说老太太说了还要白酒，还史妹妹的席，就是史湘云做主请了螃蟹宴，那现在他们要还喜叫咱们作陪呢，等吃了老太太，咱们再请不迟。

那探春就说越往前越冷了，已经到秋生了，太冷的天气老太太未必高兴。那宝玉说老太太又喜欢下雨下雪的，其实没有关系好，所以这里面两个不同的角度，一个角度说我们要请客，早点请。接下来就天气冷，下雪，老太太当然不能参加。宝玉说老太太其实蛮喜欢下雨下雪的，所以刚才我们提到说贾母的角色很复杂，她到底是不是一个老太太，以为我们今天来讲她的年龄绝对可以出来，你觉得她很年轻的，就是 60 出头，不算老，可是在那个社会里面，她被当成是一个老太太，放在那个地方供大家当老祖宗，所以他没有办法活出他自己生命的真正的本源出来。

所以宝玉其实懂贾母，他说他很喜欢下雨，下雪天出来玩，你们干嘛不让他出来？所以这个如果下头场的雪的时候，请老太太赏雪，其不好，咱们雪下吟诗也更有趣。那林黛玉就说咱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个柴火雪下抽柴更有趣。好，你看到黛玉永远在刺激宝玉，因为他知道宝玉一心就在那个故事里，他没有办法回来，因为他关心那个故事里那个小女孩。所以这是知己对不对？别人都看不出来，只有黛玉看出来。所以黛玉跟宝玉这是冤家，就是两个爱的不得了，因为是知己，两个人又太知道对方的心思，然后黛玉又永远知道说你不爱我，你就爱那个故事里的抽柴的女孩，就很多这种纠缠，所以大概这才叫爱吧，就是别人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可是他就是在乎宝玉，他觉得宝玉只要关心那个故事里的女孩，他都要吃醋的好，所以两个人的关系是非常难解清楚他学校抽柴才有趣说的宝钗他们都笑了，宝玉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一时散了。

那背地里宝玉真的拉了刘姥姥，就问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刘姥姥没办法，就编了一个故事，告诉他是原来庄北炎帝耿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说不要管他名姓了，你就讲那个女孩就是了。刘姥姥就说这个姥爷没有了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名誉。那这个小姐知书是字的，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明玉小姐到 17 岁一并死了。

好，你看宝玉的反应。宝玉听了蝶足叹息，宝玉永远觉得女孩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女孩怎么可能死掉，他就很难过。那你可以看到刘姥姥聪明的不得了，因为这个故事他编出来的，就是知道宝玉心疼女孩子，他就让那个女孩子死掉。然后宝玉就叠足叹息，又问后来怎么样了？刘老师说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就盖了这个祠堂，塑了名誉的小姐的像，派了人去烧香剥火，就是去供这个相。如今九年日，九年生的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个象就成了精了，就是民间的传说，就这个小姐一直被拜拜拜，最后就成了精了。宝玉说不是成精规矩，这样的人是虽死不死的。宝玉认为所有美的都不会死，就魂魄都会在的。就宝玉一直相信，生命里面有一个最美好的东西，是不靠肉体活着，是靠魂魄活着的。所以他就特别感动这样的一个故事。刘老说阿弥陀佛，原来如此，那不是你说不是。戈尔说我们都当他成精了，他时常变了人，出来各村庄店道上闲逛，我才说这个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们村庄上的人还商议者要打平塑像，平了庙呢，就说因为他澄清了，觉得不吉祥，所以要把这个庙给打掉。

宝玉赶快说，快别如此，凭了庙罪过不少，那刘姥姥说幸亏你告诉我，我明天回去拦阻他们就是了，大家知道根本没有这个事，就是其实是假的，刘姥姥完全是编出来，结果宝玉就一直记挂这个事，然后就派他的书童名烟去找名言去，倒了半天根本没找到这个庙，然后他就说他要拿一笔钱去重新盖这个庙，然后去把这个小姐的塑像塑出来，其实在讲那个宝玉的呆气，可是里面有一个很动人，就 14 岁的男孩，相信生命里面有一个东西是不死的，是这么美的，它可以一直存在的一个魂魄的东西，可刘姥姥事实上在骗她，刘老子讲了一个有的没的一个事情，可是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人事的因果非常奇怪，就刘姥姥用了一个假的东西，假的因造了一个真的果，就宝玉在那边听到的感动，他不觉得那个东西假不假这么重要，他觉得他要相信这样的人是死而不死的，就他相信魂魄，他相信生命里面有一个东西是比肉体的存在还要长久，还要美好的一个东西。

好，所以我们大概可以看到39。回，看起来短短的一个东西，没有什么特别长，那它的整个结尾就是讲明烟去找这个庙，最后没有找到那个名烟说根本哪里什么小姐，我找到了一个红脸大胡子的瘟神，吓了一个半死跑回来，那么我们才知道说根本是刘姥姥骗宝玉，可是宝玉就死心塌地相信，那有时候39。

会读完你就会问自己说你在社会上碰到一个诓骗的事情，你死心塌地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去看待自己？就是有些事情不是真的或假这么重要，真或假不重要，而是说你相不相信的问题才是重要，就是你如果不相信了，就是我常常跟很多朋友提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最后说大家一直去找桃花源，都相信有桃花源，最后找都找不到，什么找都找不到，最后就不相信了，说没有桃花源。所以刘子继是最后一个找桃花源后，谁无问津者。

这个小说最后一句话说，以后没有人再去找桃花源，以后没有人找桃花源，表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相信有一个地方是美丽的世界了。其实那个悲哀是在，不是它真的存不存在，而是你相不相信它是两回事。我们说人世间有没有爱，你可以说我去找，找到真的爱证明他有爱或者没有爱。可是你也可以说我不要找，我只是我相信或者我不相信它是两个生命的结局，所以大概跟信仰有关，跟道德有关，东西都是相不相信，而不是有没有的问题。

所以这一段 39 回很有趣，其实在讲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可是宝玉完全当真，可是因为他当真他对生命有珍惜，因为他当真他觉得身边所有的这些宝钗待遇，他要好好待他们，他要对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好好对待他们，因为他不晓得他们出嫁以后会是什么样的遭遇，所以他觉得这个青春的结缘是让他珍惜的好，所以我想用这样的一个角度大家看一下 39 回，从理完跟平儿的关系，一直到刘姥姥后面跟贾母的关系，然后到刘姥姥故事跟宝玉的关系，他怎么去结构起这一回的这个文学上的钢架出来。

所以我们休息一下，我们可以上 40 回，那 40 回里面有挽酒牌令，可是现在大家对这个推牌酒可能不熟了，所以我特别把它制作出来，那差点被警察抓取，以为我我要做庄家了，可是那个东西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弄了很久，后来才把它跟红楼梦里面的牌令东西对起来了，所以我就把图像弄出来，这样大家会比较容易了解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