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08：情与淫

第5回08情与淫

一、知识点

1.洁癖是什么：

洁癖是强迫症的一种，即把正常卫生范围内的事物认为是肮脏的，感到焦虑，强迫性地清洗、检查及排斥“不洁”之物。分肉体洁癖、行为洁癖和精神洁癖。较轻的洁癖仅仅是一种不良习惯，可以通过脱敏疗法、认知疗法来纠正。较严重的洁癖属于心理疾病，应该求助于心理医生。

2.巫山之会，云雨之欢：

原指楚国神话传说中巫山神女兴云降雨的事。后人误解其义，因而成为了男女欢合的代名词。

在战国·宋玉的《高唐赋》中有这么一段描写，传说楚之先王游览高唐地区，十分疲倦就在白天小睡了一会，在梦中看见一个仙女说：“我是天帝的小女儿，听说你来游览此地，愿意给你当枕席。”先王临幸了她。

二人临别时仙女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遂用为男女幽会的典故。

3.百善孝为先出处：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源。 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出自晚清近代著作《围炉夜话》。孝居百行之先；一起邪淫念，则生平极不欲为者，皆不难为！

孝是指儿女的行为不应该违背父母、家里的长辈以及先人的心意，是一种稳定伦常关系的表现。

二、金句/精华笔记

1、堕落两个字反而是真实，就是落实在真正的生命这个部分，所以他常常用到堕落其中则身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欲。

2、你注意到红楼梦很精彩，都是从现实入梦，跟梦入现实。

3、我觉得红楼梦整个是在讲作者到最后还是觉得他有热情，他对生命有热情，所以他势必掉进迷津。

三、全文逐字稿

所以下面这一段大家可以看一下警幻仙姑怎么讲，怎么跟宝玉讲，他就说他有一个女子鲜艳妩媚，有四宝钗啊，长得非常的明艳，看起来像宝钗鸟若风流则又如黛玉好，所以注意奸美，什么叫做奸美？因为宝玉一生最难的事情是他不知道应该爱宝钗还是爱黛玉。对他来讲，这两个女子是这么不同的生命，一个像春夏的繁花盛放，一个像秋冬的一种萧条跟某一种内链，他觉得两个美是无法选择的。人生到了两难的时候，就变成了生命里最大的遗憾，你选择其中任何一个都是遗憾。所以我们看到宝钗跟黛玉在判词里，两个人是一首词，它不是分开的。所以戏剧里面有的时候我们会看到两个人是一个人，有时候一个人是两个人，就是在戏剧或者文学里都可能做这种角色的，这种分离的这种状态就是表现出了创作者的两难，对生命的两难的这个状态。

所以他这里面很明显讲到这个人叫做奸美，是因为兼具着宝钗的鲜艳妩媚，黛玉的鸟糯风流，所以你看到他的性幻想还不止可亲，宝钗跟黛玉应该都是了，应该都是我当然现在用的这个字也许大家会觉得重了一点，所谓的性幻想这样的东西，我们当然也可以说红楼梦讲这个字要讲情跟性不一定一是同样的东西，和中国汉字里面的性情其实是非常有趣的一个组合性，也许是一个人的本质，跟欲望比较有关的情势从这个性的本质里面升高，变成的一个比较优雅或者比较文化修饰过以后的表现叫情，它其实是两个。

可是我们看到下面这一段话里面，其实很明显地要讲一个东西，就是警幻仙姑告诉贾宝玉的是，他认为情即淫，淫即情，这一段是很多人到现在都在各方面在讨论，我觉得它是一个非常现代的一个讲法，这个现代讲法也才使我们敢于用性幻想这样的字来称呼这一段。因为这个警幻仙姑把这个女孩子推给他了，然后就告诉他说城市中有多少富贵之家，绿窗风月，秀阁烟霞，皆被淫屋玩枯与流子颠覆了。他有一点批判这个事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事，认为自己好色，可是并不淫，那么故意去把它分开，说我很风流，可是我并不淫，因为淫这个字有点不好，有点坏。可是我们看到这个作者非常厉害的借着警幻仙姑把这个问题把它揭穿了，他说好色即淫，知情更淫。

好，这里面其实是重话，那这个重话也就是说所有人世间我们经过比较优雅的修饰以后的所谓的情感，所谓的爱这个东西，它是跟本性有关的，是跟人的本性上的本质的这个欲望有关。所以如果你不去谈人的这个性的这个欲望的这个部分，只谈这个情，它会空幻，它会拉开来。比如说我们看到所有的哲学家都在探讨这个问题，柏拉图非常关心这个问题，说柏拉图的哲学里面常常在探讨什么样子使一个本质上的欲望跟性的这个欲望跟比较高的情感这东西可以分离开来。

所以我们现在有一句俗话叫做柏拉图的爱情，就是柏拉图认为有一个精神性的东西是非常非常高的，可是红楼梦很奇怪，红楼梦反而把它拉回来了，那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东西是跟反儒家有关，就是我们前面也提过曹雪芹，基本上有，记不记得我们前面第二回有讲过，他喜欢的人都不是儒家的，他觉得儒家已经变成了一个道统，一旦变道统就很多八股的东西，所以他一谈这个忠孝、仁爱这些东西的时候，本性的东西被遗忘了，那个人真正本性的东西被遗忘，所以曹雪琴总觉得人应该拉回到本性去谈本质欲望，这个本质的欲望修改以后，修饰以后，他才是情感，所以跟柏拉图的做法其实完全相反，可是我想他们的用意是一样的，柏拉苦图，柏拉图面对着希腊社会，希腊社会当时的性是非常开放的，一个人可以带着一只公鸡，然后就去找要这个性的对象，就是在我们现在在希腊的桃屏里还看到很多这个东西，所以他们社会里面对于性的这个东西其实有甚至有一种鼓励，有一种鼓励，那柏拉图就希望能够把这个东西提高到比较属于更高的东西，更高东西我们都知道，我们知道你爱一个人，你甚至觉得可以真的没有肉体上的东西，可是到曹雪芹他反而相反，他觉得必须先拉回到肉体上所有的欲望的悸动，然后再去升高。

所以我不知道这样讲大家了不了解，就是两个做法不一样，可是面对了不同的传统，所以他们希望平衡。我觉得淫跟所谓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情跟淫是平衡的问题。当情感到了完全空幻到没有任何实质的肉体，或者这些东西的讨论的时候，他也可能作假，甚至有点像我们上次提到说，比如十二金钗的，比如李纨十几岁丈夫就过世了，那李珠过世时是 20 岁，那李纨是一直带着贾兰一个孩子一辈子守寡，这样出来最后得到凤冠霞帔，因为儿子考中了这个国家的考试。

可是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李纨的私人的这个部分，一个青春的女子的问题其实没有被讨论，所以曹雪芹其实对人有很大的悲悯，是她在她一生当中，她看身边的所有这些女性的时候，她有很多不同的角度。所以我会觉得她在这里这一段是很多人不容易了解。因为她讲知情即淫，其实让我们有一点害怕，因为我们觉得情跟淫是不同的，尤其是知识分子，尤其是喜欢文化，喜欢美学的知识分子，常常觉得情跟淫绝对不一样。可这个有一点像我刚刚提到晚民的小品，是中国反儒家文化里面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就提出了痴癖。都认为人无痴，无癖则无情，就反而希望不要把情变成一个绝对空幻的东西，好像一尘不染到变成了一种洁癖，我们就看到讲到洁癖，我们第一个想到十二金钗就是妙玉，妙玉就是洁癖的，连刘姥姥喝过的茶杯他都不要了。

可是我们看到曹雪芹的安排的下场，妙玉最后是被走火入魔，被这些恶棍他最看不起的恶棍给绑走绑架，那下场大概是可以想象的，就是他让这个记不记得他的判词是这个一块玉掉到最脏的泥土里面去。所以曹雪芹其实有很多东西在警醒生命的洁癖，也很可能它反而是一种另外一种仗。所以妙玉的下场其实非常明显，就他自己一直觉得他是洁癖的，那他跟这些是凡俗之间的东西绝不接触。可是我们知道妙玉的这个庙里长出来的红梅，最漂亮的红梅，任何人都要不到，只有宝玉要，得到宝玉去要的时候，庙宇就送她一枝红梅，最漂亮的一枝红梅。所以妙玉其实也有他的情，可他也觉得那个情只是提高的，可是曹雪芹都要把它揭穿到，认为本来就有那个爱，也本来就有那个欲望，他把欲望跟秦的问题做了更多不同角度的描写。那所以我们知道，因为红楼梦这本书是在清代初年出来，所以晚民的小品，特别是明代像金瓶梅这些小说都出来了。对于比较儒家从来不碰触的情欲问题，其实已经碰触到，所以大概在下一期当中，大家就会发现，对于青少年的情欲问题，这本书讨论的非常非常多，这是很多人都在忽略的，很多人都忽略，很多人甚至好像有点故意回避掉红楼梦的这些部分，比如下一段，有一段老师不上课了，那以前老师不上课，那个学生还要在那个地方上课，不像我们现在学生也走了，那他那个学生就闹学堂的那一段，整个青春期里面的性的东西全部跑出来，我想大家会看到大概到第8回、第9回的时候，全部就有这些部分。

所以其实这本书对于人的欲望的问题，尤其是因为他写的都是三四岁就是发育时候的青春期的小孩子，所以他对这些东西拍着着墨其实很深，非常深。那我觉得他很刻意地在对抗儒家的一个回避而不谈的问题，所以才用金焕的这个话说，其实都是掩饰是非，掩丑之余不过是要把自己的丑态或者错误把它掩盖。所以说好色即淫，知情更淫。

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巫山云雨都是被修饰的很美的典故，就是过去的楚国的国王去跟西王母的这个的这个故事，可是我们现在都叫做巫山云雨，把它变成一个很美的这个字眼，把它掩盖了，而不是很直接的这个露骨的这些字眼，皆由祭迷其色，祭月其色，有的版本是月，有的是迷，祭月其色，复恋其情所致。

他说所以会达到性的这个行为的出现，是因为你，本来你有越爱，你有越爱之后，你必然就有这个欲望，最后会发生这些事，都是由警幻仙姑所说。好，下面注意这一句非常重的一句话，无所爱儒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我们看到这是警幻仙姑给贾宝玉的一个判死，无所爱辱我，我之所以爱你，就是因为你是天下第一隐人啊。宝玉当然吓坏了，吓死了，你今天如果做老师忽然站起来说我是爱你，是因为你是天下第一赢人。我想这个学生大家都昏过去了，那贾宝玉当然吓昏，因为他知道赢这个字是什么字。

因为我们记不记得民间说百善孝为先，这个孝是最好的，万恶淫为首，我们认为所有的万恶当中最坏是淫，可是为什么是淫？从来没有人问为什么淫是最坏的好，所以在儒家的这一个道统当中，其实有很多我们已经接受习以为常的东西，我们也不见得问，我们就觉得这事一定是最坏的，所以所有的情欲的问题在这个文化当中都被排斥掉了。

其实我们看到我们的传统当中有很多讨论情欲问题非常好的东西，戏剧里面有一个戏，如果大家有机会看，就是大辟棺，就是庄子戏妻这个故事在明朝出来的，那么这个其实是假借着庄子的故事，原来是秋胡戏妻，后来把他转化成庄子，就是庄子。如果是一个很逍遥的一个人，那么庄子就要跟他的妻子感情也很好，然后彼此恋爱，山盟海誓说如果我死了，你我一定有什么心结，如何如何。那庄子当然是一个修行的人，他当然知道太太讲的这些话是在迷恋情感当中讲的话好庄子就伪装死掉了，伪装死掉以后，太太太当哭难过，然后那棺材摆在家里，所有人来祭拜庄子，就幻化成一个楚王孙，漂亮的不得了的，然后优雅有文化这样出来，然后说是他当年的门生来祭吊这个庄子，那太太就呆了，看到这样一个帅哥，而不只是帅，是他又有文化，就说你为什么爱庄子？如果庄子长得美，他也美，如果他健康，他也健康，如果他有知识，他也有知识，那你要问你自己那爱是什么？如果它是唯一的，那到底唯一的意义是什么？我不知道。

大家会觉得这个这种戏是厉害的不得了的戏，逼到最后这个楚王孙就发病心痛，他就这个太太不晓怎么办，就要救他，他说我，我有这个救病，我知道没有办法救的，他说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要劈冠，然后吃这个刚刚死去的尸首的脑，然后你看到那个戏最后很悲惨，是那个太太就抹了一脸的锅灰，然后咬了头发，拿了一把大菜刀出来。

我第一次看出那个结尾是在这里落幕，其实很动人，那个动人就是你忽然发现原来是如此这般东西。那现在当上海昆剧团演这个戏的时候，最后那个棺材用激光布景爆开，然后庄子哈哈大笑，就是他要度化他的太太，他告诉他说本来就是假的，你告诉我的那些恋爱的那些故事也是假的，那么现在看到也是假的，那么它是变成这样一个结局。可是我一直记得我小时候看到结局更让我惊动，可这个戏我大概小时候看过以后就没有再看过，因为被禁演了，因为社会里面实在好像不以鼓励这样的戏，可是我觉得他是这个文化里了不起的作品，这样的作品其实让你感觉到真正探讨人之为人的原因，人之为人是人在很多的艰难里活着，如果有所谓的道德，是因为道德极其艰难，如果那个道德变成八股，它没有任何意义了，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绝对不会在这个戏里看不起这个戏妻的妻子，你也不会轻视他，你相反觉得他受尽人世间的这个最巨大的折磨。如果庄子真的在戏期，庄子才是可恶的。

就是我会觉得小时候看觉得那个庄子好无聊，这个账户怎么去的？用这种东西去调戏太太，这是太开玩笑了，因为我们会觉得这个东西是这么真诚的东西，可是这个是我觉得在这个文化里，其实在创作里一直让我觉得最了不起的部分，那红楼梦其实是延续这个传统，跟这个传统有关，所以我会觉得大家慢慢可以看到，在这里我们有时候觉得怎么会忽然跑出这个句子，说天下第一隐人竟然用了这个字？因为很明显作者故意的用儒家最不要用的字去讲他自己最爱的一个人，你怎么舍得让你的主角宝玉变成天下第一隐人？可是不要忘记宝玉就是曹雪芹，可曹雪芹讲这句话在讲他自己，所以这才是忏悔录，才是一个了不起，对自己的最大的批判，就是说不要去讲一大堆伪装，是认为自己有情感呐，有什么什么东西你就是引这个词。

所以这里面我觉得第五回、第六回的重要是到现在为止我觉得讲红楼梦都不太敢碰的都还不敢碰的问题，一个 13 岁的男孩绝对要碰这个问题，那尤其在今天所有在性的这个探讨里，他身体的发育里都应该用这个东西代理。所以我一直有一个愿望是觉得有一天红楼梦应该是在青春期读的，他应该是青春期读的这本书。好，所以他说他第一隐忍。宝玉听了仙姑的话诧异，所以警幻仙姑你这样讲是不对的。

我因为懒于读书，家父母上美垂训斥，岂敢再冒淫字？就说我逃课，我又记过什么就算了，你还不要讲银这个字，所以你看连宝玉都这样回答，他说我够坏的，我不读书，我考试考不好，可是你不要说我是淫，所以你看到淫这个字的压力是多大？所以作者的厉害在这里他就是挑出了淫这个字，我们敢不敢碰这个字，就像说其实我们今天在一条重庆南路走完去翻的金瓶梅，大部分都是删截掉的，其实赢的部分你没有看到，那如果你有一天日本现在有卖那个万利本的金瓶梅，那你就看到被所有删掉的部分，其实是最后金瓶梅最动人的部分。

就他可以看到那个时代明朝的社会里面，把性当成游戏，以后彼此的不快乐到什么程度，其实是一种非常大的警醒。可是问题说你如果不过这一关，你不敢碰这个东西，你会觉得这个书是一个因素，可它绝对不是，它相反，它让你看到明朝人真的比现代人玩的还厉害，然后玩到让你觉得恶心，就是怎么会这样的一种生活，这样的一种性的游戏会玩到这种程度，所以我会觉得这些作者是了不起的，就是他们感冒天下之大，不会他去触碰了忌，禁忌，所有好的创作都是碰了禁忌的，如果没有触碰禁忌，其实也就是休闲而已，就是真正好的艺术的创作通常都是碰到了禁忌的这一类的问题。

况且年纪尚小，不知银字为何物，所以宝玉的回答说，我现在年纪还小，所以在这个之前宝玉是一个还没有发育的小男孩， 13 岁，那么之后他要发育了，所以警幻仙姑扮演了一个带领他进入信的世界的一个梦幻的角色，就是他梦里的那个警幻仙姑。所以警幻仙姑就特别又在跟他解释说，淫虽易理，易则有别。虽然用银这个字，可是易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

他说世界上，我们今天说，唉，这个人很应当，淫，那什么叫做淫？世俗上认为好淫不过月，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休。云雨就是了，云雨无休，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共我片时之去性，此皆皮肤烂，淫之唇误而好。他有批判的，其实曹雪芹有对这种性的绝对只堕落到肉体上的一直感官的刺激，他是有批判的，可他认为这个情欲其实跟身高的那个东西还是有关。

我觉得这个是红红这个作者，我相信 100 年后他还是了不起的文学就是因为他碰到了人生里面最真实的东西，他在讲最真实的东西，所以他有一个批判，可他接下来说入耳就是像你，就像贾宝玉则天分钟生成一段痴情，好痴这个字又出来了，痴情没有逻辑可讲，没有理性可讲的那种单一，无被推之为意淫这个字，意引这个字我们现在现代语里面常常用，可是曹雪芹是第一个把这两个汉字放在一起的，我觉得在文学上也是了不起。

用意淫这个字就是其实我们所有的这个信的这个部分，我们都认为是一个行为，可它其实也可能在你的思维当中就是一个行为了，就是刚刚讲到幻想的部分，我们可能怎么去检查自己在性的这个部分，在思维跟幻想里，它是不断在发生的，它并不只是一个肉体的接触才叫做淫。那么他认为在贾宝玉他的思想里面，他整天跟这些女子之间的写诗弹词这些东西都可能已经是所谓的意淫的部分。他把精神上的这个淫推出来，那么甚至也把它变成一个中性的字，并不认为这个东西不好，而是违反了儒家的教条而已。

儒家的所谓万恶淫为首，忽然被推翻了，忽然会被推翻，那么大概现在才有所谓。我们在比较文学上面，所谓的情欲文学这一类的，或者青色文学，都不认为一定是淫这个字可以替代的，或者把这个银字做了另外一种改写。可是我相信今天在现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们看银这个字，我们都会还惊心动魄。

你注意， 300 年前曹雪芹用淫这个字的时候，其实非常大胆，尤其他在对抗什么，大家可能会非常清楚，就是这个家族里面，他们在整个的儒家道统里，被曹雪芹整个做了一次颠覆。他说一淫二字为新会而不可言传，你可以领悟，可是很难讲得通。可神域而可而不可语达，不是语言上的东西，是你必须领悟的。今读今，汝今读，得此而知，就是贾宝玉，独独他得了一淫二字。在规格中，故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鬼，百口朝棒，万木牙呲。就是说你这个在规格当中，你是一个有趣的一个人。可是可能正儒家的道统来讲，我们看看百口朝棒，所有的嘴巴都会骂你的万目牙齿，所有的眼睛都会狠狠的盯着你看的。

所以我们会发现一个社会里面，到今天其实我们都可以找到万口朝棒万木睚眦的事件，你会发现都跟瘾有关，而那里面到底是在批判对方，还是在掩饰自己的恐惧，是非常有趣的一个问题。我觉得我每次读到这一段，我想到其实是当代就是我们对于所有青色东西都害怕，情欲的问题都害怕，而且上次我提过，特别是女性的情欲很奇怪，你就发现说所有的社会新闻里面最后的这个责备，到底里面掩盖了多少道统文化里面不敢直接揭穿的问题，我想都在这个万口朝棒、万木牙枝这个问题，有时候我相信我自己也扮演了那个万口朝棒的口，我也扮演了那个万木牙齿的木，可是我想这个好小说就会让你做好多的反应性跟检讨，我到底在指责什么？我到底在讽刺什么？或者说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啊？所以我觉得这里面去深度红楼梦的时候，作者是非常有趣，而且我相信对这个文化的贡献是非常惊人的。

所以下面他就要开始说他要用别的方法，因为他给贾宝玉喝了酒，醉以灵酒，庆以鲜明，又给他喝了茶，今以庙去，又带他听歌都没有用，酒茶歌都没有用，最后他必须要用行为了。他说我有一妹，我有一个妹妹乳民间美，注意兼美，兼具着美，其实把刚才的兼具宝钗跟黛玉的美的一妹就连过来了，吾吾有一妹，汝民兼美自可卿。然后又把秦可卿带进来了。所以这个大的超现实世界当中，贾宝玉在做梦当中其实是跟哪一个人发生了第一次性的经验是非常复杂的，其实是一个，因为最近有一个学生在上课，他说他考了一个试，老师说贾宝玉第一次的对象是谁，那回答都不一样，后来他公布标准答案是奸美。可是我想这是很有趣的一个答案，这个奸美可能只是从小说的这个里面看到，可是我相信奸，她叫做奸美又自可卿，她兼具着 13 岁这个小男孩，所有他爱慕的女子都在他的生命当中，他并不是一个个体对象，因为这次是他的春梦，在现实当中并没有性的对象的，因为没有新的对象，那个性的幻想才会是综合的，才会是综合性的这个部分。

所以大概只有一个作者诚实到这样的地步，才能够借一个 13 岁的男孩子的第一次的春梦，竟然把这个几个女子都写进去。许佩于汝，今夕良辰即可成因，不过令汝领略先规，幻境风光尚然如此，何况尘世之情景哉？而今以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流溢于孔孟之间，为深于经济之道，有没有觉得很好笑？一方面要让他去跟一个女人了，另外一方面说好做完这次爱以后，就要留意孔梦之道委身于这个救国救民什么之类，就是你会发现那个八股跟这东西纠缠在一起，那当然你知道这是简直是有一点像一个笑话一样，可是从金坏先固里面讲的好像我们常常说，唉，你就抽最后一次鸦片，后面不要抽了那种感觉，可是鸦片如果是一个隐，如果对于贾宝玉这个情跟性，是他生命里面接下来第一次萌芽以后不断要纠缠他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戒得掉？可是特别又用了一个大话说尾声与孔孟之道什么这之类的这些话，那你也可以看到警幻仙姑忽然变成教官了，忽然变成教官出来讲的这些很有趣的话。

好，下面就是贾宝玉第一次的这个春梦，然后警幻仙姑说毕，讲完了以后便秘授以云雨之事，就教他信的这个事情，于是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就把门关上，然后就走了。宝玉恍恍惚惚注意宝玉本来喝的醉酒就已经昏昏的，他理性已经不在了，已经没有理性的部分了，他在一个感官出来的状况。我们前面也提过这个文化只有戒酒可以释放出一些一直被掩盖跟压抑的东西，或者戒梦。所以文学里面最重要两个字可能一个是酒，一个是梦，借着各种的梦的情境跟酒的情境去把平常在现实里不敢铺路的自我铺路出来。所以我一直在提到心理学上的潜意识的这个问题，就他恍恍惚惚一经患所足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数。

好作者并不是要写黄色小说的，所以他只是认为性这么重要。可到这里他并没有细节的描述，只是说他做春梦了，做了春梦，然后到了第二天柔情钱卷，他跟这个可亲已经发生了性的关系，觉得柔情钱卷软语温存，与可亲难解难分。二人因习了手出去游玩，两个人就牵着手出去游玩，注意这时这个时候宝玉还在梦中，那么他这个时候手抓的是谁？那么文字上是可清是警幻仙姑的妹妹，可是注意一下，现实当中有另外一个秦可卿，所以一定要注意这种交替。秦可卿就在他卧房外面正在守候，那叫宝玉在里面做春梦，他们并没有发生肉体上的关系，可是他在精神上，他已经跟他发生性的关系，就刚才讲的意义刚好是讲这个词，所以在这里面非常有趣，你可以看他到别人家去做客，住在秦可欣的卧房，所以很自然他就有了一个对象，一个性的幻想跟对象。

不要忘记，他现在做梦的时刻，就是在秦可卿的卧房，就在秦可卿盖过的被子里面睡觉的，所以他把很多东西都连在一起，然后两个人出去游玩，忽然到了一个所在。好，下面是梦要醒了。梦要醒的时候是非常难过的，所有的美好的梦，在醒来的那个霎那，都是最痛苦的阶段。因为原来的软雨温存，所有的缠绵都可能是假的，所有的温暖会变成冰冷，所有的繁花会忽然全部凋零，就是梦醒时分的那个状态。但见金针满地，片地都是，经济忽然不是繁花似锦了，好像季节忽然过了，狼虎成群。

我们看到宝玉，忽然发现他的梦要醒来了，其实人在面对现实了，人一旦要从梦里走回现实，就觉得狼虎成群，金针满地。因为从梦回到现实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狼虎成群，迎面一道黑溪，主路有一条深谷，一条大河，没有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金焕从后追来，警幻仙姑又来了。金焕告诉他说，快，快停住，不要再往前走，作宿回头要紧，我们注意回头，在佛家里面是回头是岸，所以在这里用了一点点的典故，一点点的隐喻，就告诉他说，不要再往前走，因为掉进去不得了，因为这条河叫做迷津。

我们知道经现在在日本还用这个字，或者我们现在以前翻译牛津的津都是渡口，渡口叫做津，迷津就是会让人迷惑，会让人迷失，会让人迷乱的那条河流叫做迷津，说那是迷津，你不能再走了，你掉下去不得了。可是我们知道宝玉是非掉下去不可，不要玉宝玉到人世来就是经历这个红尘，经历这个红尘。所以在这里面我们看他梦醒的时候，也用了非常好的这个方法写这个梦。梦醒这个部分，我们现在受到这么多现代心理学的训练，现代小说的意识流什么都没有像这个小说写的这么精彩，只是因为他很真实，他就是真正在写一个梦的。这种状态，宝玉就赶快停住，说这是什么地方？此细何处经幻到此即迷津。身有万丈。说很深很深的一条河，遥恒千里，中无洲际可通，中间没有船可通，只有一个木筏，那么木居士掌舵灰侍者长搞木灰，注意这两个字。

我们讲搞木死灰，记不记得这个成语？所以一个人当他热情都没有了以后，变成搞木死灰。所以杜传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木居士，一个是灰视者。就到你生命已经到了，一切的激情都没有了，你才能够度过这个迷津，你才能度过你只要有一点点还没有完全绝望的状态，你渡不过这个迷津的，所以这里用了非常惊人的禅宗的这种东西出来，就是搞木死灰，是让你觉得修行到最后你知道一切东西都是空的，都是假的，就是木灰那样的东西，像古井的这个潭水不起波澜一样。

可是我觉得红楼梦整个是在讲作者到最后还是觉得他有热情，他对生命有热情，所以他势必掉进迷津。就是人会掉进迷津是因为他有情感，那你要修炼到搞木死灰，你就可以度过迷津了。可是你选择一下，你到底要度还是要堕落？有一个朋友说跟我讲，说他练了密中的一种，就是开市的东西。他有一天说，唉，你要不要我他，我，我现在可以帮你这个灌顶，然后我说会怎么样？其实我蛮好奇的，他跟我说会把你的夜烧掉，那我说夜烧掉会怎么样？他说你就不会再贪恋你喜欢的东西。我说，噢，那还是不要，先不要烧，因为我想我大概对人世还有很多眷恋吧。

那这里讲的木居士，灰侍者度这个迷津，其实你会觉得在这个文化里其实一直有这种矛盾，就是大家都知道结局，也知道那个彻悟最后的领悟。可是你要什么时候你才觉得你要真正去执行那个领悟？还是说你觉得你要带着这么多的牵挂爱恨活着去看人世间的这个纠缠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个部分其实我觉得禅宗里面常常在探讨这样的问题，就是这个迷津宝玉要堕落下去了，可是警幻仙姑跟他说速速回头，说如果你过去的话，你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搞木死灰，你才能过。那宝玉怎么可能搞木死灰？他才刚刚发育，他对生命充满热情。所以我觉得这里面的典故其实非常有趣的一个状况，他说这个木灰，木居士掌舵灰，逝者长蒿，不受经营之谢，但欲有缘者度之。你要成为搞木死灰，你还必须有缘，以后你成为搞木死灰，你才可以度过。

今偶致辞，如堕落，其中注意堕落两个字。记不记得前面用过堕落那个在临河岸边不是有一块石头吗？修炼成人形了，他就希望到人间去经历繁华。后来有一个和尚看到就说他堕落之乡记录的事情就用堕落。所以堕落基本上红楼梦意思认为从仙界到人间就是堕落，或者从情感界到欲望界也是堕落。就是我们会认为刚才讲柏拉图希望把欲望界升华成为情感界，可是曹月芹总是觉得我们的情感界已经被架空，成为一个八股的假象，他要把他拉回来。所以堕落两个字反而是真实，就是落实在真正的生命这个部分，所以他常常用到堕落其中则身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欲。他不是一直警告他吗？不要堕落在情感，不要痴迷，不要男欢女爱，可是现在他就是要掉到迷津当中去了。好，我们看到它的结局是化犹未了。

警幻仙姑的话还没有讲完，只听迷津的水响如雷，那个河里面已经响起雷声，许多的夜叉，海鬼，这当然是宝玉的梦，就是很多的，就是你不要进去都不行了，他要把你拖进去了。很多佛教里面讲的夜叉，很多民间相信的海鬼从水里面跑出来，把宝玉拖下去，吓得宝玉旱下如雨。就是那个梦要惊醒前的那一刹那，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

好注意，这个时候他叫的可卿，是梦里的可卿，可是坐在走廊上等宝玉醒来的，是真的，可卿听到了吓一大跳，所以这是不得了的文学，就是你每次读到这里就这个作者怎么会这样写法，就是有一个现超现实的梦的世界，叫的可亲救我。然后有一个是现实里面的可亲，那个贾荣的太太，他的侄子，贾荣的太太十几岁， 16 17 岁的一个女孩子叫可清救我，让吓得袭人辈好注意，这里转到现实了，记不记得他睡觉之前袭人请吻，几个丫头在走廊陪着可亲在等他睡醒，等他的酒醒，所以吓得袭人被众丫鬟们忙上来机搂住就抱着她。

这里面都当然看得出来宝玉还是一个小男孩，所以丫头都赶快把抱住说在梦里面做了什么噩梦，吓怕了那种感觉。可是你注意到红楼梦很精彩，都是从现实入梦，跟梦入现实。记不得我们前面讲过一个，是这个甄世隐的做梦，甄世隐做梦从梦，然后又醒过来。他的文学上我最佩服的一点就是现实跟梦之间，他一转就转过来，而且非常非常自然，而且忽然让你觉得梦跟现实竟然是一体，竟然是一体。我们都觉得梦是一个幻象，可他不认为梦是一个幻象。然后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那个丫鬟旁边就跟他说，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却说，噢，这个时候他的这个全肢的观点转到秦可卿了，在走廊底下的那个秦可卿却说秦氏正在房外，我们知道秦氏这个字，就是说过去的女孩子出嫁了以后，就是被称为王氏、张氏、秦氏，他名字就没有，所以通常我们说王夫人，我们也不知道他叫名字叫什么。

他的自我是消失的，可是在这个梦里，他忽然听到他的小名，其实他也是一个大的震撼，就是他的那个自我在结婚之后完全就要消失，因为它就变成另外一家的媳妇，那个角色要这样转换，所以那个秦氏，他正在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而狗而打架。因为宝玉在睡觉，他怕那个猫狗打架会吵，有吵声会吵到宝玉，所以叫他们看着猫猫狗打架，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好精彩。

不知道说，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听到一个人在叫你人世间都不知道的名字，你的感觉是什么？所以秦可卿的跟宝玉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们始终不清楚，就他们两个在伦理里面是叔叔跟侄媳妇的关系，所以在现实世界里面都是礼教。那当然唯一的一个月份是宝玉喝醉了酒以后，本来不应该在秦可卿的卧房睡觉，可秦可卿说他能多大就是小孩子，所以没有关系，就带到他的卧房去睡觉，就没有想到就真的做了这个春梦。所以在这里秦可琴跟宝玉变成一种微妙的复杂的关系，而秦可卿在没有多久以后又去世了，就死掉。

所以在宝玉的一生当中，秦可卿是一个最早的性的幻想，可是也一下就消失，就他再也没有机会跟这个，所以他大概觉得秦可卿也最痛苦，所以秦可卿在这个小说里一开始就死掉，后来一直出来，像一个鬼魂一样一直在，好像遍布在这个大家族的各个角落。你总觉得他加败了，他就会出来先预告一些事情，就永远变，他就是金患仙姑了，他同时也就变成金患仙姑，所以他就听到他的小名纳闷到注意，特别是第五回的结尾，秦可君非常非常的纳闷不解，我的小名在这里从无人知道，他如何知道竟在梦中叫出来好用这样的一个方法结尾了，所以作者也没有告诉我们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段安排，一个超现实的可亲，一个现实里的可亲。

宝玉做了第一次的春梦，然后我们看到第六回，所以第五回我们结束了，那么第五回也是我们一直认为整个小说的关键所在，那么现在考证的论文里面，考证的最多都是第五回，胡适之于平博，所有的人考证都在第五回，因为第五回表示了作者对这个家族里面每一个人物的不同的看法，都在判死理，所以大家都在猜，有的猜的出来，有的猜不出来，什么叫一从二令三人木到现在还在猜，大家还猜不出来，像一个谜语一样。

因为小说没有写完，所以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我们好不容易把第五回讲完，是因为我觉得第五回里面很多的关键，大家可能可以把它当一个索引，所谓索引的意思是你以后读到第 30 回，读到第 40 回，你随时可以回头再看第5回，因为第5回是一个索引，就所有的终结跟所有的秘密都在第五回当中，可是作者用了很隐藏的方法，好像在猜谜的方法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