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译 | 爱的教育 | 斯带地的图书室 （附原文）

斯带地的图书室

（1）

斯带地家在学校的前面，我到他家里去，一见到他的图书室，就羡（xiàn）慕（mù）①起来了。

斯带地不是富（fù）人，虽不能多买书，但他能保存（cún）②书籍（jí），无论是学校的教科书，还是亲戚送他的，都好好地保存着。

只要手里有钱（qián）得到，都用以买（mǎi）书。

他已收（shōu）集③了不少的书了，摆在华丽的栗（lì）木的书箱④里，外面用绿色的幕布遮（zhē）着，据说这是父亲给他的。

只要将那细线一拉，那绿色的幕布就牵拢（lǒng）在一方，露出三格的书来。

各种的书排得很整齐，书背上闪烁（shuò）着金字的光。其中有故事、有旅行记、有诗集，还有画本⑤。

颜色配合得极好，远处望去，很是美丽，譬（pì）如说，白的摆在红的旁边，黄的摆在黑的旁边，青的摆在白的旁边。

斯带地还时常把这许多书的排列变换式（shì）样，以为快乐。

他自己作了一个书目，俨（yǎn）然是一个图书馆馆长。

在家时只管在那书箱旁边，或是拂（fú）拭（shì）尘埃，或是把书翻身，或是检查钉（dìng）线。

当他用了那粗大的手指，把书翻开，在纸缝中吹气或是做着什么的时候，看了真是有趣。我们的书都不免有损伤，他所有的书却是簇（cù）新的。

他得了新书，拂拭干净，装入书箱里，不时又拿出来看，把书当作宝贝珍玩，这是他最大的快乐。

我在他家里停了一个钟（zhōng）点，他除了书以外，什么都未曾（céng）给我看。

（2）

过了一会儿，他那肥（féi）胖的父亲出来了。手拍着他儿子的背脊（jǐ），用了和他儿子相像（xiàng）的粗（cū）声向我说道：

（3）

“这家伙你看怎样？这个铁头，很坚实哩，将来会有点儿希望吧。“

（4）

斯带地被父亲这样地嘲（cháo）弄了，只是像猎（liè）犬样地把眼半闭着。

不知为了什么，我竟不敢和斯带地开玩笑。他只比我大了一岁，这是无论如何几乎不能相信的。

我回来的时候，他送我出门，像是煞（shà）有介事地说：“那么，再会吧。”

我也不觉像向着大人似的说：“愿你平安。”

（5）

我到了家里，和我父亲说：

“斯带地既没有才，样子也不好，他的面貌，令人见了要笑，可是不知为了什么，我一见了他，就会有种种事情教（jiāo）我的。”

父亲听了说：“这是因为那孩子有真诚（chéng）的地方的缘（yuán）故啊。”

我又说：“到了他家里，他也不多和我说话，也没有玩具给我看。可是我却仍喜欢到他家里去。”

“这因为你心里服那孩子的缘故。”父亲这样说。

以下理解和注释，供参考：

（ 下文中的图片已略，完整版可访问微信文章：爱的教育 | 斯带地的图书室（夏丏尊译））

① 羡（xiàn）慕（mù），指看到别人有某种长处、好处或有利条件而希望自己也有。

一个小学生，有满满三格自己的书，而且用帘子遮着，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柜里，自然会让同学羡慕。

② 保存（cún），指使事物、性质、意义、作风等继续存在，不受损失或不发生变化。如：保存古迹；保存实力等。

看对应的英文是“keep with care”，感觉用“保管”也挺合适的，毕竟斯带地很爱惜那些书。

③ 收（shōu）集，把零散的东西收拢在一起。如：收集资料；收集废品。

斯带地的家不是有钱人家，他尽自己所能来收集各类书籍，有学校里的课本，亲戚送的书，还有就是自己有钱就去买的书。

他的钱估计来的也不容易，按现在的情形，估计他是把买零食、买玩具的零花钱都攒（zǎn）起来买书了吧。

④ 书箱，是放书的地方，应该不是箱子，用“书柜”“书架”“书橱”之类更合适吧。

看到意译本用的是“桃木的书柜”，对应的英文是“walnut bookcase”，看来是胡桃木的“书架”或“书柜”吧。

顺便附上意译本的插图，这样更直观。

而本文的“栗木”估计就是“板栗树”的木材，据称纹理细直，材质轻且易于加工，跟红木一样耐腐，用途非常广泛。

也顺便附上一张网上的“金丝栗木家具”。

⑤ 画本，就是绘本、画册，指有插图的书，或者以插图为主的书？就像现在给低幼儿看的图书。

英文版是“Books of stories, of travels, of peotry, and some of them are illustrated. ”

虽然看到的中文版本都是四类书：故事（小说）、旅行记（游记）、诗集（诗歌）和画本（绘本、图画书）。（括号内是其他中文版本的译法）

根据线上翻译：“绘本”的英文是“picture books”，“画册”的英文是“album”，

但是，按英文版本的说法，自己有点犹豫，是有“四类书”，还是“前三类”书里有些是有插图的呢？

这里的“them”，究竟指代的是什么？作为一个完整的句子，究竟该如何翻译？还是抛出疑问，请专业的英语老师告诉学生吧。

顺便提一句，那时的书的封面和书脊的文字估计都是“烫金字”，所以才闪着金光吧。

⑥ 钉（dìng）线，估计是指线装书上的用于装订的线吧。

不禁翻出了家中唯一的一本线装书，姚华所翻译的《五言飞鸟集》。

可那时国外的书究竟是如何装订的呢？其他译本的翻译又是怎样的呢？

意译本的译文是：“给书掸去灰尘，翻阅，研究装订”，这“装订又有什么好研究的？检查似乎更合适些。”

英文版的内容是："dusting them, turning over them, and examing the bindings"，看来是检查“bindings”。

再看下英文解释：“NOUN，The binding of a book is its cover.”，看来就是书的封皮和镶边。

而检查的目的，就是看书的外壳或装订有没有破损吧。

⑦ 簇（cù）新，指极新；全新。例如：“簇新的大衣”。

“簇新”和“崭新”的意思相近，但个人感觉用在这里似乎不太准确。毕竟斯带地很爱看书，会经常翻书。虽然很爱护，看着像“新”的，却未必是“簇新”的。

小男孩读书容易“损伤”书，有“吃书”的嫌疑，“破损”估计是难免的。

而看似“粗笨”的斯带地却是细心呵护他心爱的“书籍”，拿书当宝贝，所以相比起来，书能像新的一样吧。

果然，意译本是“书还显得很新”。英文版则是“they all seem new”。

个人觉得，“珍爱归珍爱”，“书还是用来读的”，在“爱护”的同时，想“下笔记录”就“下笔记录”，要“翻阅”就“常翻阅”，这样，即使书“旧点”、“破点”也无妨。

常言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破”字，可是对应着“看书”所用的功夫呢。

想起那天看邵鑫老师和彭敏对谈的场景，被翻破的成语词典和反复阅读的《史记》没能截屏，倒是有文字“读书破万卷”和“慢就是快”为证。

而自己现在这样地抠字眼，也能算得上一点“慢”与“精读”了吧。

⑧ 一个钟（zhōng）点，一小时。

⑨ 半闭，是半张半合的状态吧。还真是，看猎狗那神情，眼睛睁得还真不大。

英文的翻译是“Stardi half closed his eyes”，意译本是“微闭双目”。

再细看意译本，原来，父亲的玩笑是：斯带地的“大铜头”，能“做成点什么”。

“大铜头”在英文里是这样表达的“this thick head of bronze”。

看来，父亲可能是“一语双关”这“大头”的作用吧。

而说起“铁头”，则让自己想起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那位，被阿紫套上“铁头”的聚贤庄少庄主。

⑩ 煞（shà）有介事，指故作姿态，让人感到一本正经、真有其事。

估计是斯带地不爱笑，总是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所以让安利柯不免也正正式式地向他道别。

⑪ 服，有敬佩、信服的意思。如：心悦诚服。

意译本用的是“尊重”，英文是“esteem”，也是“看重，敬重”的意思。

也许就是因为这“服”，安利柯才喜欢去斯带地家，哪怕只有书，没有玩具，话也不多，而这，也是他不敢跟“大头”斯带地乱开玩笑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