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译 | 爱的教育 | 01月04日 助教师 （附原文）

助教师    4日

（1）
父亲的话不错，先生的不高兴①，果然是为了有病的缘（yuán）故。

这三天来，先生告假（jià），另外有一位助教师来代课。那是一个没有胡须（xū）的像孩子样的先生。

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可耻（chǐ）②的事：这位助教师，无论学生怎样地说他，他总不动怒，只说：“诸（zhū）位！请规矩些！”

前两日，教室中已扰（rǎo）乱不堪（kān），今天竟弄得不可收拾③了。

那真是稀（xī）有的骚（sāo）扰。先生的话声，全然听不清，无论怎样晓谕（yù），怎样劝诱（yòu），也都像耳边风一样，校长先生曾到门口来探（tàn）看过两次，校长一转背，骚扰就依旧如故。

代洛西和卡隆在前面回过头来，向大家使眼色叫他们静些，他们哪里肯静。

斯带地独自用手托了头在座位上沉（chén）思着，那个歪（wāi）鼻的旧邮票商人卡洛斐呢，正向大家各索（suǒ）铜元一枚，用墨水瓶为彩（cǎi）品，做着彩票。

其余有的笑，有的说，有的用钢笔尖钻（zuàn）着课桌，有的用了吊袜（wà）带上的橡皮筋（jīn）弹掷（zhì）着纸团。

（2）（本节文字维持原文段落，未重新分段）
助教师曾一个一个地去禁（jìn）止他们：或是捉（zhuō）住他的手，或是拉了他去叫他立壁（bì）角。可是仍旧无效。助教师没了法，于是很和气④地对他们说：

“你们为什么这样？难道一定要我来责罚（fá）你们吗？”

（3）
说了又以拳（quán）敲桌⑤，用了愤怒而兼（jiān）悲哀的声音叫：“静些！静些！”可是他们仍是不听，骚扰如故。

勿兰谛向先生投掷纸团，有的吹着口笛（dí），有的彼此以头相抵触（chù）赌（dǔ）力⑥，完全不知道在做什么了。

这时来了一个校役（yì），说：

（4）（本节文字维持原文段落，未重新分段）
“先生，校长先生有事请你。”

先生现出很失（shī）望的样子，立起身匆忙就去。于是骚扰愈（yù）加厉害起来了。

卡隆忽然站起，他震动着头，捏（niē）紧了拳，怒不可遏（è）⑦地叫说：

（5）
“停止！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

因为先生好说了一点儿，你们就轻侮（wǔ）他起来，倘（tǎng）然先生一用腕（wàn）力，你们就要像狗一样地伏（fú）倒在地上哩！

卑怯（qiè）的东西！如果有人再敢嘲（cháo）弄先生，我要打得他脱（tuō）落牙齿（chǐ）！

就是他父母看见，我也不管！”

（6）
大家不响了。

这时卡隆的样子，真是庄严堂堂⑧地立着，眼中几乎要怒出火来，好像是一头发了威（wēi）的小狮子。

他从最坏的人起，一一用眼去盯（dīng）视，大家都不敢仰起头来。

等助教师红了眼进来的时候，差不多肃（sù）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助教师见这模样，大出意外，只是呆呆地立住。

后来看见卡隆怒气冲冲地立在那里，就猜（cāi）到了八九分，于是用了对兄弟说话时的那种充满了情爱的声气说：

“卡隆！谢谢你！”

以下理解与解释，供参考：

① 先生的不高兴，在“12月28日 坚忍心”中曾提到“先生今天样子虽很不高兴”。

在之后的“12月31日 感恩”中，父亲也教育安利柯要敬爱先生，无论先生高兴与否。

现在，“先生的不高兴”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先生之所以在那天显得“不高兴”，是因为“有病的缘故”。

先生因病“告假”三天，就有了“助教师”的故事，也就是由于年轻老师的代课所引发的故事。

② 可耻（chǐ），指应当认为羞耻。如：“节约光荣，浪费可耻”。

安利柯认为的可耻的事情，是班上同学对代课老师所表现的不礼貌行为吧。

③ 不可收拾，指事情败坏到无法整顿或无法挽救的地步。

开始的两天，年轻的代课老师只是不生气的说“同学们，请遵守纪律！”，教室里就已经乱哄哄的了。

到第三天，教室里的“骚扰”再次升级：校长二次来“探看”不管用，老师的“讲道理”和“劝导”也都像在刮耳边风，起不到作用。

级长代洛西和卡隆的回看示意也是白搭。

“骚扰”中的同学各显所能，“钢笔”和“纸团”都成了武器，也让人感觉到其特有的个性：

鹰钩鼻的卡洛斐在做“发行彩票”的交易（“12月1日 商人”中有描述）；

用功而有毅力的斯带地，则在托腮“沉思”（“12月28日 坚忍心”中有描述）。

④ 和气，指态度温和。例如：对人和气。

个人感觉这时用“很和气”来描述“老师的脾气”似不太准确，或至少，老师是强忍着怒气说的吧。

看到意译本的翻译是：“他真不知道能求助哪位圣人了，请求着：……”。

对应的英文版本是：“The substitute no longer knew what to do, and was entreating: ……”。

其中，“entreat”是“恳求；乞求”的意思。

这样，在情节上就讲得通了。

⑤ 以拳（quán）敲桌，看来，年轻的代课老师是“忍无可忍”，终于对“讲台”动了“拳头”，也有点带着“哭腔”了。

⑥ 以头相抵触（chù）赌（dǔ）力，是“头顶头，看谁力气大”吗？似乎“掰手腕”更常见些呢。

看意译本的翻译是：“有人互相拍脑袋”。

对应的英文版本是：“some thumped each other on the head”。

而“thump”有“锤击、重击；狠打”的意思，英文字典解释有“If you thump someone or something , you hit them hard with your fist.”

由此看来，学生间是相互用“手”在打“头”，而不是在用“头”去攻击。

不管怎样，这只是描写学生们“调皮捣蛋”的一种行为，有点好奇，现在的学校里的孩子们，又有那些“嬉闹”的方式呢？

⑦ 怒不可遏（è），愤怒得不能抑制，形容愤怒到了极点。

终于，善良、正直、讲义气的卡隆“忍无可忍”，捏紧他的“拳头”说话了。

又看到了一点小差异，这回感觉意译本的似乎不够准确，是这样翻译的：“……我就在门口等着，打掉他的门牙，我发誓，而且当着他父亲打他！”

对应的英文版本是：“I will lay for him outside and break his teath; I swear, even though it be under the eyes of his father! ”。

所以，感觉这里夏丏尊先生翻译的“就是他父母看见，我也不管！”，要更合适一些。

也就是说，不一定“当着父亲面打”，而是“即使父亲在，也打”。

⑧ 庄严堂堂，这是又一个翻译版本的不同之处。

意译本的翻译是：“啊！看到加罗内那冒火的眼睛，多美好啊！就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

用“美好”来形容“冒火的眼睛”和“发怒的小狮子”，似不大合适。

对应的英文版本是：“Ah! how beautiful it was to see Garrone with those eyes that were emitting flames! He appeared like a furious little lion. ”

估计意大利原文确实用了类似“beautiful”这样的一个词，想来这是小小安利柯看到卡隆站出来“见义勇为”，和不良行为作对，而发自内心的“赞叹”。

估计夏丏尊先生是根据上下文，以自己的理解，用了“庄严堂堂”这个词。而先生用的“威”，似乎比“怒”也更“有味道”一点。

包括后面的“用眼去盯视”，也比“一个一个地看着”，更能体现此时此地的“卡隆”。

先生的语言功力，许就是体现在这些细节之处吧！

而翻译，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突然想起这两天看到的一侧消息，有关《格兰特船长的儿女》知名中译本抄袭之争，而自己也专门在购买儒勒·凡尔纳的科幻经典全集后，专门去购买了范希衡先生的译本。

看来，选择译本还真是件“费心费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