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还原诗经02：邶风·绿衣

还原诗经02邶风·绿衣

一、知识点

1.古代人怎样织布：

中国最原始的纺织工具是纺砖。它是由石片或陶片所做成的扁圆形的纺轮，中间有一短杆，利用物体回转的惯性，从事卷绕捻合纱线的工作。从出土的纺织品中，可以推断出春秋时期即已有纺车。秦汉时，手摇单锭纺车已广为使用。

2.   诗经里的《绿衣》：

《国风·邶风·绿衣》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此诗前人认为是庄姜因失位而伤己之作，今人一般认为是男子的悼亡之作，表达丈夫悼念亡妻的深厚感情。现代人也有认为这是一首哥哥送给妹妹的出嫁诗。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我们听到歌谣里面常常有反复，有时候我们叫做回旋曲的一种形式，因为那个回旋，那个反复，那个跌荡，才会让人有记忆，不只是内容文字的记忆，而是一个情感的记忆。

2、因为你忧伤，你想唱歌，其实是疏解，让自己的忧伤可以疏解。

三、全文逐字稿

美的沉思，我是蒋勋。我们在一系列诗经的介绍里，今天要跟大家介绍我自己一直很喜欢的一首叫《绿衣》，绿色的衣服，《绿衣》题目我就很喜欢，因为我一直记得英国有很有名的歌谣那个绿袖子，我觉得其实我们在歌谣里常常会觉得它有一种吉星，就他真的可能面前看到一个他所牵挂的女性穿着绿色的衣服，他就从这里开始唱起了。

所以其实英国的歌谣绿袖子也是反反复复在讲，那个绿色的袖子其实就是我们后来读到的古典文学里面说，记得绿萝裙，处处莲芳草。你在一生当中曾经爱过一个女性，这个女性你记得她是穿绿色的裙子的，记得绿萝裙，所以你走到天涯海角，你会处处莲芳草，因为草是绿色的，我想那是诗歌里面最动人的情感。

就说情感很奇怪，其实绿色是一个很客观的颜色，可是因为你曾经记忆里你曾经暗恋过的一个人，她的身上穿过绿色的裙子，而这个绿色裙子你即使跟它分开了 10 年、 20 年、 30 年，你走到世界各地，你看到绿色的芳草，你会想到那个人，就记得绿萝裙，处处莲芳草。我觉得《绿衣》几乎是这一类诗歌情感的鼻祖，就在讲一件衣服，一种绿色的衣服，那绿色是一种混合色，我们把蓝色跟黄色混合，会变成绿色，所以它其实里面的变化跟层次也很多。那古代女性她是要去染丝的，丝是银白色的，可是当她要在织布以前，织成衣服以前，它要把丝染出颜色出来，所以它会用大自然里面像兰、草的兰，或者是一种藤黄的黄，慢慢去混合色，去染出绿色出来。那当然早期的人类它在染汁这些工作里面，它可能是用单色，比如说自然里面有蓝，它就用蓝，自然里面有红，它就用到红，慢慢它就会出现混合色，用蓝知道如何去混合黄，然后变成绿色的效果。

所以我会觉得这样的《绿衣》这首诗给我的感觉里面有好多女性的文明情感，因为男耕女织之后，女性是跟纺织有密切关系的，尤其在一个漫长的农业民族的经验当中。我想华人的女性，她对染织是非常敏感的。我包括我常常跟朋友提到，从小就看到母亲，他对染色、对织布、对刺绣，他是这么擅长的，常常让我叹为观止，因为我们小时候的衣服大概都是母亲做的，刺绣，我们睡的枕头套、被子都是它刺绣的，所以我想这里面我也常常跟朋友提到说很多密子边就是我们说绞丝的，比如说我们讲到两个字叫缠绵，蝉跟棉这两个字都是木字边，大家注意木字边的那个符号，那个偏旁就是讲到丝，搅在一起。

所以你会发现女孩子常常女性常常在华人的系统缠绵两个字，不只是他在讲蚕丝或者棉布，其实在讲他情感很缠绵，有时候我们比较少用到男性身上，我们会用在女性身上，因为女性对于线条性的丝，线性的情感常常最后就跟他的生命结合在一起。所以《绿衣》有点这样的感觉，说绿兮衣兮，我们注意西这个字在歌谣里面就是一种感叹的声音，也许就是我们今天就是你觉得情感很深，甚至不知道应该讲是快乐或不快乐的时候，你会用这个词去感叹那种有点哀叹，有点其实快乐也会叹息，其实是一个情绪的疏解。

绿兮衣兮，它其实只要讲两个字叫绿色的衣服，可是他把它拉长了，变成绿啊一啊这样的意思，那个就是歌谣，可很可惜我们现在不会唱了，我想当时会唱歌的人唱到这个西大概有很多很多的变化，就是它其实是花枪的部分，那后来文字记录的人不晓怎么记录了，所以很可惜，如果有录音计划就可以记出当时的声音，因为记不下来，最后用兮来代表，所以我觉得昔是古诗里面最复杂的一个字，因为它其实就是声音的感叹，你可以把它变成很多的咏叹调，就是我们唱歌觉得我要把情感做最深的表达时候，我会咏叹那绿兮衣兮，他在讲那件绿色的衣服，绿衣黄里，绿色的衣服，可是黄色的衬里，两个都在讲颜色，那绿跟黄是一种调和的颜色，因为绿里面本来就有黄，所以我觉得这首诗里面充满了一种色彩感。对于可能喜欢画画的朋友，他会特别喜欢这一类的诗，因为你好像很想为他着色，用绘画来做一种传达。绿兮一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何为其矣？心里面有一点忧愁感伤，可是不晓得怎么表达，也不晓得怎么停止，完全就是在讲一种情绪的关系。

歌谣有一个特性，它的重复性非常的高，因为听觉跟视觉不一样，视觉看到以后，视觉直接跟大脑发生的关系变成一种记忆。可听觉有时候需要反复，他才能够记忆。所以我们会觉得古今中外到目前为止，我们听到歌谣里面常常有反复，有时候我们叫做回旋曲的一种形式，因为那个回旋，那个反复，那个跌荡，才会让人有记忆，不只是内容文字的记忆，而是一个情感的记忆。

所以我们看到第一段开始是绿兮衣兮，第二段的开始还是绿兮衣兮，这是重复，可是他就会改一点点。比如说我把第一段的第一句跟第二段的第一句摆在一起，大家就会发现它动的字大概只有一个字，比如说绿兮衣兮，绿衣黄里，这是第一段。第二段是绿兮衣兮、绿衣黄裳，有没有发现八个字里面改动的只有一个字？大家其实用这个模式可以去听我们今天的很多歌谣也是如此，就是它基本上有一个pattern，有一个模式，然后到第二段时候它重复，然后它只改动一个字。所以第一段说，你看那样的漂亮的，绿色的衣服，黄色的衬里。

第二段他说，你看那个绿色的衣服，这么美的绿色衣服，绿色的衣服，黄色的裙子，裳是在讲裙，就上面叫衣，下面叫裳，所以这个女孩子上面穿了绿色的上衣，底下是黄色的裙子。我还是希望用视觉，用绘画的方法让大家知道这首诗里面充满了色彩感。因为对画画的人来讲，绿跟黄是一种协调，色是一种协调的颜色。在印象派的莫内他们的绘画里常常用到绿跟黄的配色，它是一种非常春天明亮的色彩，你可以试试看。如果你穿一个绿色的上衣，黄色的裙子，黄色的下裙，它就会有一种明亮感出来。因为绿色本身里面也含着黄，所以黄色是高明度的色彩。所以我觉得人在歌谣里很有趣。就是这些创作者未必懂色彩学，可他很自然的就会把色彩学的某一种关系就放进去。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又重复第一段里面，我的心怎么会这么忧愁啊？刚才有提到过，说忧愁大概是诗歌里面的一种核心，其实人唱歌往往跟新的忧伤有关，或者一种忧愁有关。当然欢乐也会唱歌，可是你会发现心之忧矣，是自古以来人类创作歌谣的一个动机，一种开始。因为你忧伤，你想唱歌，其实是疏解，让自己的忧伤可以疏解。

曷维其亡，因为要跟衣裳的裳押韵，所以第一句，第一段的最后一句是曷维其已，那个已是跟绿衣黄里的里都是其为运，都是一的押韵。第二段绿衣黄裳，曷维其亡，那裳跟亡就是讲押韵，就是昂的韵。所以这里我们看到诗经，虽然我们现在不会唱了，可是你朗读起来它的韵脚非常的清楚，它更动的字往往也就是为了韵脚存在，因为第二段只改了两个字，衣裳的裳跟灭亡的亡，所以裳跟亡刚好是押韵，那去配合第一段里面的兮跟里，是矣也是已，所以也希望大家慢慢对于汉字的押韵本身有一个了解。

所以我一再强调说，虽然我们不会唱了，可是其实他的声音感、节奏感、旋律感还是在这里可以感觉出来。绿兮衣兮，这个绿色是一种丝，这个女孩子可能在染丝丝，要把蚕茧拿来煮了以后绞丝，抽出这个丝出来，然后再去染这个丝，把颜色染上去，然后这是整个染汁的一个产业过程。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是这个少女，她在做这个工作，尤其是没有出嫁以前，大概女孩子重要的生命的工作，每天就采桑叶，喂蚕，然后竹茧绞丝，大概就是跟纺织业，就是我们讲男耕女织的这样的一个产业有关，所以因此我们也就看到这首歌谣当中可能是在劳动，在染丝的过程里面陆续传下来的一种歌声。

有人认为这首诗是一个比较身份高的一个人，他送他的妹妹出嫁的一首诗，所以这个哥哥可能一直很疼爱这个妹妹，也看这个妹妹长大，也看着这个妹妹在长大的过程里不止美，而且这么懂劳动，这么勤劳，每天去染丝，去织布，做出漂亮的绿色的衣服，那么常常穿着绿色的衣服，懂得怎么去衬黄色的衬里，也懂得怎么样穿一个绿色的上衣去配黄色的裙子。

其实是一个哥哥在嫁妹妹的时候，忽然有好多的感触，觉得看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长大，可是现在要送她远嫁，要嫁出去了，就是有所感叹，有就觉得说那些绿色都是你一根丝去染出来的，是你所制的，女所治兮，是你这个美丽的少女所制作出来的，所生产出来的。我思古人，俾无訧兮，这个由我们现在有时候还用到就是油漆的油，可是在诗经里它加了一个言字边，所以它其实是没有什么过错。就这个女孩子在长大的过程，在哥哥的眼中好像每天就在做染汁的工作，可是从来不抱怨，从来没有犯什么错误。那我觉得我常常跟朋友说，嫁女儿的时候父亲会很难过，可是有时候我们看到其实一个长兄对自己的妹妹出嫁，有时候也会有点难过，因为通常这种男性就很疼爱妹妹或疼爱女儿，表现出一个男性也一直很护佑这个女孩子的这种心境。

那《绿衣》这首诗有点从这样的角度在叙述，说这个女孩子真是乖巧，长大的过程里交给他的工作也都做得好好的，然后这么美，然后穿着绿色的，知道怎么去配黄色，然后过程当中一根丝染这么谨慎，也从来不犯什么错误。那下面讲到说絺兮綌兮这两个字我们现在都不太用了，绞丝边就是，一个希望的希，这个字读吃，这个字是葛，葛是一种植物，从里面抽出它的纤维，可以织布，那葛布基本上是夏天的衣服，我们夏天穿的衣服要透风，比较可以凉快一点，所以是用葛布，那这个絺这个字是比较细的，葛布，綌这个字也是绞丝字边，一个山谷的谷，这两个字大家都比较不熟，可是手边有诗经的话，我想一看就很容易了解。

就是夏天了，在夏天的季节穿葛布织出来的细的或者粗的衣服。凄其以风，我觉得这里面还是有一个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就是你穿这样夏天的葛布的衣服，那个纤维的孔这么大，那可是已经冷了，有点入秋了，有点凄凉的风吹起来凄起以风，那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觉这首歌谣说你会不会冷啊？就是如果我今天把它直接翻译出来，就一个哥哥看到妹妹还在秋天，还在穿着夏天的葛布的衣服，就说，唉，你要不要加件衣服，加件外套，其实里面好温暖，就是我们变成今天的白话的时候，就是一个疼爱的一种问话，就说会不会觉得冷，凄其以风。

那我思古人，实获我心。我觉得真是这么高也，这种人就是这么善良的，这么有修养的，从来不会抱怨，不会发脾气的，那总是能够忍的。实获我心，真的觉得好疼爱这个妹妹的感觉。好，所以我们把这首诗最后再念一次，希望大家可以感觉到里面重复这么多的句子，可它很明显在表达歌谣的反复跟回旋。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綌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