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道】《前出师表》：怎么跟人掏心窝（一）

第七十五课

《前出师表》：怎么跟人掏心窝（一）

篇目简介

又称《出师表》，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在决定北上伐魏、克复中原之前给后主刘禅上书的表文。全文以恳切委婉的言辞劝勉后主要广开言路、严明赏罚、亲贤远佞，以此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同时也表达自己以身许国，忠贞不二的思想。

篇目原文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也。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完整讲稿

大家好，欢迎来到《古文观止》，我是邵鑫。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非常有名的一篇文章叫《出师表》，它的作者也非常非常有名叫诸葛亮。今天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诸葛亮了，他已经变成了中国人最聪明的化身了。

那《出师表》这篇文章也很有名，尤其在历史上，很多人都曾经提到过《出师表》，比如说陆游就曾经有一句诗，叫作“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从这个诗里我们也可以知道陆游对《出师表》是极其推崇的，他认为可能看完《出师表》大家觉得千年以来没有人能够跟它相媲美了。包括在南宋还有人曾经讲读了《出师表》不哭的就是不忠。我们后面还会讲的一篇文章叫《陈情表》，读了《陈情表》不哭的就是不孝，那大家一会儿读一读《出师表》都要哭一哭。

我们来看一下这个《出师表》为什么在历史上这么多年让后来的人如此感动，如此推崇。

那当然，今天这篇文章我们叫它《前出师表》，是因为还有一个《后出师表》，就是说《出师表》有两篇，分前和后，那前就是第一篇，后就第二篇，这两篇中间隔了两年。但是最有名的还是《前出师表》，而且最确定是诸葛亮亲笔写的也是《前出师表》，因为这个《前出师表》我们在诸葛亮的集子里边，在《三国志》里面都是可以看到的。但是《后出师表》，我们在《三国志》也好，在诸葛亮的文集当中也好是找不到的。所以也有人说《后出师表》可能不一定是诸葛亮写的。

那我们今天来读一读，诸葛亮最有名的这个《前出师表》。首先《前出师表》，什么叫“出师”？我们先来给大家讲一讲，这个“师”就是军队的意思，“出师”就是出兵，出兵攻打谁呢？就是要攻打三国当中的魏国。说到三国，大家非常清楚是魏、蜀、吴三个国家，魏国主要由曹操打下基业，但是曹操没有做魏国的真正的君主，他只是魏王。曹操死后，他的儿子曹丕开始称帝，那后来刘备也称帝，孙权也称帝。魏、蜀、吴三个国家，相对来讲三个国家里边谁是最强大的？魏国是最强的，其次是吴国，最后是蜀国，就是蜀国其实在这三个国家里边是最弱的一个国家。

很多人去看《三国演义》，可能会对这个历史上三个国家真实的实力有一定的误解，就大家觉得说曹操那波人特坏，没什么好人，好像老打败仗。然后刘备这边的人打几场特别厉害的胜仗，什么“火烧博望坡”之类的，大家觉得很厉害。但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上，刘备的实力是最弱的，那我们也讲打仗的时候叫“天时地利人和”，可以说曹操占了天时，孙权占了地利，刘备只能去占人和。

那天时是指什么呢？还不仅仅是说时间，而且是指“天”，这个“天”代表的就是天子。因为曹操是一个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他是在当时有正统之名的。那这是魏国的情况。那吴国的情况是占据了江东的地利。而刘备之所以可以分一杯羹，三足鼎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得到了很多的人才。刘备是非常会用人的一个人。那在这个《出师表》当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里边诸葛亮对刘备的一些评价。这是第一个要给大家补充的背景。

第二个背景是大家读《出师表》的时候，可能有些东西你看不出来，什么东西看不出来呢？就是当时的蜀国已经出了很多的问题，这个大家可能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这也是我今天，要跟大家一起去分析的地方。

好，我们来读一读诸葛亮的《前出师表》。前面三个字说“臣亮言”，因为这个表就是臣子给皇帝写的这个信，所以诸葛亮写给当时的皇帝刘禅来看，刘禅就是大家非常熟悉的“阿斗”。那这个诸葛亮就讲“臣亮言”，说“我有一段话要讲了。”什么话呢？第一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你注意他（诸葛亮）一上来的，第一个词叫什么？叫“先帝”，“先帝”翻译过来就是死掉的那个皇帝，其实就是刘备。因为大家知道这个刘备在白帝城，后来死掉了，死的时候托孤给诸葛亮。这个在历史上是有记载的，就是刘备跟诸葛亮讲 “我这儿子可能不太行。”他说你（诸葛亮）特别厉害，“君才十倍曹丕”，他说“你比这个曹丕厉害太多了，” 他说你看我这儿子，如果你觉得还行，实在这个勉强也可以凑合，那你就辅佐他。如果你觉得他不行了，“君可自为成都之主”，你就自己来当这个国君。

这个话说的是很吓人的，因为大家知道这个古代，臣子是绝对不能造反的，但是刘备在托孤的时候，直接跟诸葛亮讲了这么一段话，所以诸葛亮跪在地上，磕头，流汗，流涕，说“哎呦！我这拼了命也得给你完成这任务。”这是这个刘备跟诸葛亮当时托孤那一段。但是通过托孤这一段我们也想一想，这个事说明什么？说明有两个点：

第一个点就是这刘禅是真不行，就是如果但凡他还可以，刘备是不会讲这个话的。刘备实在是觉得我给你托这儿子实在有点对不起你，说你要不然你就别勉强了，你就自己来吧！这是一个。就我们可以看出这刘禅是真的不行，要不然他爹也不会立这么一个遗嘱。

第二就是什么呢？第二就是我们知道刘备的志向，绝对不仅仅是我有这么一个小国家就完了，这也是一上来诸葛亮的这个表态，他说刘备是死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下，叫“创业未半”，就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一半。所以大家要知道，刘备的任务绝对不是成立蜀国，而是统一天下。“兴复汉室”这才是刘备要干的事。

但我们今天其实讲“蜀国”这个说法就是不太准确的，因为在当时人家根本就不叫“蜀”，这个政权就不叫“蜀”，这个政权叫“汉”。只不过我们后来为了区分，因为汉太多了，前汉，后汉，东汉，西汉，我们为了区分这个“汉”，我们叫它“蜀汉”，又在后来的历史上，大家为了这个代称简单一点，简称它叫“蜀”。刘备自己是不承认我是个“蜀”的，他觉得我就是“汉”的正统，所以刘备的目标是“兴复汉室”。

那“兴复汉室”这个事，现在我们才干了一半，什么意思呢？就是天下被我们拿了三分之一，其实还不到一半。那真正要做的肯定是先把这个北方的“天子（魏）”赢回来，把这个北方的政权，曹魏政权给干掉。所以这个就叫作“先帝创业未半”。

所以很多人读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诸葛亮有点言过其辞了，说这个刘备都已经成立了一个独立的政权了，为什么还叫“创业未半”？原因就是刘备的目标根本不是这个。所以我们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刘备最后托孤的时候跟诸葛亮讲“你如果自己行，你就自己上！我儿子不行你上。”因为我们的目标不是仅仅在蜀国这个地方偏安一隅，我们的目标是打回中原去，我这儿子我估计不太行，所以这是刘备的考虑。那诸葛亮就讲“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但是很可惜，刘备死得早，走到一半人就没了。

“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这是第二句话。他说现在天下是个什么形式呢？有三股势力：魏、蜀、吴。而我们蜀国主要它的这个国都在益州，就是今天的成都。益州是一个什么状态？叫“疲弊”：“疲”就是实力比较弱，“弊”就是比较破败，也就是说我们不管从人，还是从财，从物，我们都是三个国家里边最弱的那个，这个叫作“益州疲弊。”所以你看诸葛亮一上来讲到的这个国家形式是不好的。什么不好呢？第一，事干了不到一半，老大没了；第二，我们现在是三股势力当中，最弱的那股势力。

所以接下来就讲到了一句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他说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甚至关乎到我们生死存亡的时间点了！所以很多人在读《出师表》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大家觉得出师不就是对外发动战争打仗吗？那你既然有力气打仗是不是证明你的实力足够强，你才有力气出去打别人。

但是在诸葛亮这里不是的，诸葛亮要出去打仗是因为自己国家的实力是三个国家里边最弱的，但是他要出去打那个最强的，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跟刘备一样，一心要做的事情叫“兴复汉室”。所以诸葛亮在这里边其实有一点“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意思了。就是我们国家现在是最弱的一个国家，最弱的一个时候，但是我还是要去完成先帝的遗愿，这就是让人感动的地方。就是诸葛亮觉得刘备对自己太好了，刘备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无论如何我要完成他的遗愿哪怕我们现在最弱，哪怕我们现在不行。

所以后边就讲到“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那这句话就讲出了自己的心声，他说“侍卫之臣”指的就是在王宫里的皇宫里的这些大臣们或者这些侍卫们。他说大家一点都不松懈，兢兢业业，在外边打仗的这些战士们、将士们，忘身于外，舍生忘死，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呢？我们明明是已经偏安在这里的一个小国家了，我们也是三个国家里面最弱的，为什么大家还这么有干劲，还一定要去打那个最强的？就是因为先帝对我们太好了！我们要报答他。但是先帝现在不在，所以我们要在你身上报答他，“欲报之于陛下也”。

那当然讲到这里，我们也可以回过头来想，这事言外之意是什么？言外之意是陛下你对我们可能不太好。到后面其实我们是能看出来的，就是刘禅不是一个尊重人才的人，他是一个不会用人的人。而且历史上的刘禅确实也是因为误用这些小人，奸佞之臣，所以才导致了蜀国的灭亡。就是后主是宠爱宦官黄皓，所以后来这个蜀国被灭掉了。

也就是说诸葛亮这个时候其实看刘禅看得是很通透的，但是还是在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你要向你爹学习，听你爸爸的话。”后边我们来看他怎么讲。

好，这节课的分享就到这里，我们下节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