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道】《谏逐客书》：如何防止被辞退（三）

第六十九课

《谏逐客书》：如何防止被辞退（三）

大家好，欢迎来到《古文观止》，我是邵鑫。我们今天要读的这篇文章叫作《谏逐客书》。

好，讲完这个部分之后，第二个部分也非常有意思。第二部分特别能够看出李斯的这种文采，我们来读一读，“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接下来，他就讲到了如今的秦王嬴政，说你在干些什么事？你看在这里边有两个字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一段的第一个字叫“今”，上面那一大段的第一个字叫“昔”，你看这是一个今昔对比。

说想当年秦国的各个英主是怎么做的，接着说如今您是怎么做的，但是，在讲如今秦王赢政怎么做的时候，好像也不太好直接骂他，也不能说你今天，怎么能干这么缺德的事，这么不靠谱的事？

那你怎么讲呢？李斯讲得非常有技巧,李斯没有去讲你秦王赢政怎么把我们人才放出去的，而是讲你秦王赢政今天是多么喜欢那些好东西，这些好东西来自各个国家。比如说哪些好东西呢？昆山之玉，随和之宝。昆山之玉不用解释，随和之宝简单解释一下，什么叫随和之宝？“随”指的是随侯珠，“和”指的是和氏璧，大家知道我们后来有一些成语，比如说什么珠联璧合啊，随侯珠是一个可以跟和氏璧并称的宝贝，所以我们后来也叫它叫随和之宝。

说这样的宝贝，明月之珠，包括太阿之剑，大家知道太阿之剑也是古代的名剑，龙渊太阿；纤离之马，纤离是古代的名马的，千里马的名字；翠凤之旗、灵鼍之鼓。什么叫“鼍”？鼍放在今天其实就是鳄鱼，灵鼍就是拿鳄鱼皮去做的那个鼓，是最高档的鼓，最高级的鼓。

那一上来李斯就讲，他说“您现在特别喜欢这些好东西。”说这个秦王的品味很高，要的东西全都是天下最好的，什么昆山之玉啊，随和之宝啊，明月之珠啊，太阿剑啊，千里马呀，翠凤旗啊，灵鼍鼓啊。他说“这些东西，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没有一个是秦国产的。”“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没有一个是你秦国的。“而陛下说之，何也？”那请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呢？你不是要把所有的非秦国的东西都拿走吗？那你为什么不拿走昆山玉？不拿走随和之宝？不拿走这个灵鼍之鼓？

“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壁，不饰朝廷。”后边他反过来讲，他说如果你真的是，非要只有秦国当地产的土特产你才要，那么请你把朝廷的夜光壁全部拿走吧，请你把这些你喜欢的犀象之器，全部赶走吧。请你把你后宫里面的来自郑国、卫国的美女们，全部放逐吧，你就每天，从你秦国捞点西北大妞就得了。

然后说这个“骏马駃騠”，駃騠也是骏马的名字，你把这些骏马也都赶走吧，江南的金锡你也不要用，西蜀的丹青你也不要用。所以这个李斯劝秦王的方式是非常有意思的。他讲到秦王赢政自己干的这些事的时候，他没有直接去说你怎么不应该把我们赶走，而是他说你看你现在其实做了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来自这个五湖四海的，各个国家的美好的东西，你都把他们留在了身边。如果真的是像大臣们说的，不是秦国的咱就不要，那你这些好东西，是不是都就不应该有了？为什么你现在把他们都留下呢？

“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后边是一个意思，就是说，所有这些你充斥着后宫的美丽的女子，你放在秦国的宫廷里面的这些美好的东西，让你看了之后很开心的，能够帮助你，让你心情愉悦的。如果真的是非得来自秦国才可以，那么恐怕所有这些都要被拿走了。

如果真的讲到我们秦国，我们秦国是什么样子呢？不要说别的，就说说我们秦国的音乐吧，大家去读《诗经》，里边秦风是非常彪悍的，“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

他说我们秦国人的音乐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秦国人是很粗放的，很粗犷的，所以我们那个乐器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那种丝弦、管弦乐，不是这种。我们是什么呢？拿个盆敲，然后一边弹一边搏髀，就是拍大腿。这是秦国人的风格，赳赳老琴。那个风格是非常粗犷的西北汉子。人家这个打击乐都是什么，我们的打击乐是非常粗犷的，拿个盆就敲，人家唱歌，我们是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唱着。所以这才是我们秦国的声音。他说你为什么现在特别喜欢听的是那些美妙的乐曲？这些美妙乐曲来自哪里？《郑》、《卫》、《桑间》、《昭》、《虞》、《武》、《象》，全是其他国家的乐曲，“异国之乐也”。如果你觉得不是秦国的你就不能要，那么你是不是现在就不要听这些美丽的乐曲了。你就直接拿着你的盆，拍着你的腿，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算了。那他说你今天“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他说你把我们秦国原产的这些打击乐给放弃了，你每天就喜欢听那些郑国、卫国的乐。“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那请问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不就是因为，“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吗？不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是能够真正使得你赏心悦目，让你非常开心，让你此时此刻非常满意、满足的吗？

所以讲到这里，他讲完了昔又来讲今，他说你放在今天你想想你自己，你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是一个国家的这个国籍证明吗？其实并不是，你要的是使你自己快意人生啊。你管他是哪个国家来的，他只要能够让你心满意足不就行了吗？你看你的所有的宝贝，你的所有的喜欢的音乐，没有一个是产自秦国的，你为什么喜欢他们？你为什么留住他们？不就是因为他们可以让你心满意足吗？

所以他没有讲的那句话就是“人才当然也是如此。只要这个人才能够真正地帮助到你，能够让你实现你的理想抱负，能够让你心满意足，你为什么要管他是哪个国家的呢？”

你看李斯的这个劝谏技巧是非常高明的，他前面讲了这么大的两段话，还都没有讲到说你不要赶我们走，他讲的只是以前你们秦国的，列祖列宗的英豪们是怎么做的，这是第一个部分。

第二部分是如今你对待你身边的这些玉也好，美女也好，音乐也好，你是怎么做的，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背后的道理是什么？

讲完这两段之后，他才开始真正地讲到了逐客，“今取人则不然”他说“哎，我就觉得你有点奇怪了啊，所有美好的东西你都是不问出处的，但是你为什么偏偏在人才这个事上，你不这么做呢？”

“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他说你现在做的事叫什么？叫也不问一问这人对不对？什么人？是不是有错误？你做的事叫什么呢？叫作只要不是秦国的就赶走，所有的门客都要赶跑。

“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这下子李斯一下子给秦王赢政扣了个大帽子，这大帽子叫什么？搞了半天，你小子是喜欢这些美女珠宝，而不重视人才贤臣啊，那你干的不就是这么个事吗？

“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他说这可不是一个，能够让你的国家变得强大，能够干掉其他国家的方法。因为你看李斯每句话，讲的都是秦王嬴政心里在想的事，嬴政希望干什么叫“跨海内制诸侯”，就是他希望能够把秦国地盘进一步地扩大，统一天下，然后成为诸侯的真正的君王。

李斯说你如果想干这件事情，你轻视人才，这可是不行的。所以李斯一下子就把逐客的根本理由给拿出来了。就是你为什么不能逐客？因为你要重视人才。

你其他的考虑不管是我们前面提到的，你考虑到说人才里边可能有间谍，群众里面可能有坏人，或者说你考虑是不是我要压一压这个权臣吕不韦的气焰，我先把他的门客给赶走？但是你要知道你根本是什么？根本是你的秦国要有人才，你不能因噎废食。

所以李斯一下子就把这个高度给提上来了，他说这个才是“跨海内制诸侯”的方法，但如果你不这么做，你是做不到你的这个目的的。

好，这节课的分享就到这里，我们下节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