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蛋

小时候，家里穷，平常是沾不到什么荤腥的，最开心的莫过于中午能吃上蒸鸡蛋了。按说家里养了一二十只鸡，鸡蛋保证自己家吃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家里的盐、煤油、洗衣粉、孩子们的文具、父亲的纸烟等用度，全指望着真正下蛋的七八只母鸡，而且这些鸡并不像现在的蛋鸡天天下蛋，隔一天下一个算是很不错了。一只壮年母鸡一般下个二十几个蛋，就要孵小鸡了，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小鸡，再说鸡蛋早就被卖掉了，母亲就把母鸡翅膀扎着，不让它孵，这只鸡几十天内下蛋是没有指望了。因此，家里能有剩下来供自己吃的鸡蛋，那是非常难得了。

农忙时节，如果第二天要蒸鸡蛋，母亲第一天晚上就要从菜园割来一绺韭菜，从家禽粪和草木灰打底的菜畦上长起来的韭菜扁平肥厚，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中午放学回家，哥忙着烧饭，我忙着喂鸡喂猪，扫地擦桌。饭快要好时，一股浓浓的蒸鸡蛋香味便氤氲在空气中，这时肚子也便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但是，哥却说要等一会儿，否则鸡蛋没有蒸老不好吃。终于开饭了，但父母做活还没有回来，我和哥哥自己先吃起来，因为吃过还要去上学。虽然很想吃蒸鸡蛋，但是自己不敢先瓦，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吃饭，我拿起勺子刚想第一个瓦蒸蛋，外婆连忙制止了我，一脸严肃地说：“第一个瓦蒸蛋的人死舅舅！”我吓了一大跳，尽管有所怀疑，但是我不敢冒险，万一对舅舅真有不利，岂不是铸成大错了吗？

平常父母在家，父亲瓦第一勺蒸蛋，因为父亲的舅舅早就不在了。有时，母亲也瓦第一勺，边瓦边笑着说：“我不怕死舅舅。”我在心里说：你当然不怕，不过要是远在六安的舅姥爷知道了，不敲破你的脑袋才怪呢？我当然不想自己的舅舅死掉，于是大人不动，我是绝对不敢第一个瓦蒸蛋的。

可现在父母都没回来，怎么办呢？不吃吧，实在舍不得；吃吧，死舅舅的魔咒怎么破呢？只见哥哥不慌不忙，扒了几口饭，拿起了勺子，瓦了一小勺，我惊得目瞪口呆，几乎要叫起来：“哥，你死定了！”哪知道他把勺里的蛋轻轻倒在蒸碗的一边，又从刚才瓦的地方重新瓦起蛋来，对我说：“我俩吃这边，另一边留给爸妈回来吃。”原来这样都可以，我不禁对哥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个鸡蛋蒸得老，几乎像划线那样准确，正好吃到一半我们就停下了，而另一半不会坍塌。晚上回家，没有听母亲说有什么不妥，从此这个做法便固定了下来。

我一直很疑惑这个做法有没有根据，是不是就我们这里有这个风俗，直到有一次舅姥爷从六安来我家做客，揭开了这个谜团。舅姥爷年岁大，讲究多，我们都有点儿怕他。那时生活条件差，来贵客除了称肉或杀鸡，蒸鸡蛋也算是一盘菜。菜上齐了，母亲给老人家奉上荤菜，然后拿起勺子，说：“请舅舅尝尝蒸鸡蛋。”舅姥爷面露不悦，一把拿过勺子，微笑着对外婆说：“请老姐先尝尝。”外婆笑着说：“你难得一年来趟吧，你先尝。”舅姥爷一边瓦了一大勺到外婆碗里，一边说：“老姐姐在这儿，我哪敢先尝？”事后，我问母亲为什么舅姥爷不高兴，母亲说舅姥爷是嫌她不懂礼貌，蒸蛋应该先奉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人。这时，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蒸鸡蛋先由长辈瓦，其实就是尊敬老人的意思。说是死舅舅，那可能是对小孩子进行得很有智慧的教育。

虽然明白过来，但是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蒸鸡蛋先想着长辈和老人，现在这也成了我对孩子的要求。

指导 | 肥西县委宣传部

作者 | 李建华（民生小学）

主播 | 赵鑫

审听 | 喜马拉雅安徽 马露星

编辑 | 喜马拉雅安徽 李梦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