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行思禅师为何不修四圣谛八正道

用什么心修道才不落入阶级，是用很认真、很努力的心吗？道本俱足，道本无可修。把对待的心拿掉，维持内在心性的不污染，便可以踏上道的正路。六祖用两个公案说明踏上修行道路的四条真理，那就是四圣谛。敬请听听讲师对此的精彩解答吧！

行思禅师，生吉州安城刘氏，闻曹溪法席盛化，径来参礼。遂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师曰：“汝曾作什么来？”曰：“圣谛亦不为。”师曰：“落何阶级？”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师深器之，令思首众。一日，师谓曰：“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绍化。谥号弘济禅师。

怀让禅师，金州杜氏子也；初谒嵩山安国师，安发之曹溪参叩。让至，礼拜。师曰：“甚处来？”曰：“嵩山。”师曰：“什么物恁么来？”曰：“说似一物即不中。”师曰：“还可修证否？”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师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即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罗识：‘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应在汝心，不须速说！”让豁然契会，遂执侍左右一十五载，日臻玄奥。后往南岳，大阐禅宗。敕谥大慧禅师。

下一个公案：行思禅师，生吉州安城刘氏，在吉州安城，姓刘。闻曹溪法席盛化，径来参礼。听到这里有个大师啊在弘法，想来一探究竟，遂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这个行思禅师就问六祖说：“应该怎么做，才不堕对待的捆绑？”阶级就是对待的捆绑。尊卑就是阶级，好坏、凡圣这些就是所谓的阶级。师曰：“汝曾作什么来？”他说，你问我做什么不落阶级，那么我现在先问你，你以前都是做什么？曰：“圣谛亦不为。”他说，我连四圣谛也不屑做的。

好，那我们先了解一下什么叫圣谛？就是所谓四圣谛。四圣谛就是“苦集灭道”这四个字。

苦呢就是所谓人生的八苦，生老病死苦，爱别离苦，有没有？最爱的人要分别苦不苦？很苦啊。最爱的人跟别人跑了，苦不苦啊？当然是很苦啊，对不对？求不得苦，我想要却要不到，咬牙切齿，苦啊。怨憎会苦，最恨的人却天天要同在一个办公室，而且还坐我旁边，苦不苦啊？是很苦啊。五蕴炽盛苦，色受想行识，燃烧出来的五蕴，在身中，情绪奔腾，真是很苦。各位，我们人的苦就是这样，一个人常常焦虑不安，是不是情绪？一个人常常哀怨，常常流泪，是不是情绪？真的令人苦呢，就都是情绪。这八苦都离不开情绪啦。总之，都是情绪。集，就是所谓的慢慢汇聚成你的习性，叫做集。慢慢有些生活的境遇汇聚成你贪的感受，汇聚成你嗔的习性，汇聚成你痴的习性，道理分不清，迷迷茫茫，就是痴，叫做集。简单地说，苦集就是凡夫的生活模式，我们的分别模式，我们的习性模式。

因为有苦跟集，所以呢我们要有两个东西来对治它才能解脱，那个叫做灭跟道。灭就是戒定慧，行持戒定慧来灭苦跟集，来踏上道的正路，就是道。道，所谓八正道：正见、正思、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前面都加个正，正就是不要邪了。不过这个“正”不是只有不邪的意思，那个“正”因时制宜，不要正不要邪才叫做正。那这样不好体会啦。譬如说精进，很精进很精进，很精进地念经，什么我都不管，那就不叫做正精进。

我很精进地念经，然后我停下来想想经是什么意思，噢，原来它是在讲你内在的心性，然后我再停下来练习，观照一下内在的心性，噢，原来我的心性是什么。这个叫做正精进。我很精进，但是我不管你们说的有没有道理，反正佛陀交代我只要念就行了。有没有？那个也是很精进，那个就叫做邪精进，是正跟邪来分的。是这样哦。所以灭、道就是为了对治苦跟集，就是所谓的要踏上修行的路，四条真理，那就是四圣谛。那凡夫由苦而集，修行者由灭然后而入道。神秀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说身心应该这样清净。“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有没有？这个就是由灭，时时勤拂拭就是灭，然后想要进入道。

前面谈到呢他说他“四圣谛亦不为”，那可见得这个人呐，他这四个都不做，那苦不做、集不做，这个是固然容易体会，各位，那他说四圣谛都不做，是表示他灭也不做，道也不做，各位对不对？对哇？就这个意思。那我们先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他说不灭，灭是戒定慧，为什么他不行持？

我们看白鬓老人曰：“净修三业，是禅门之戒，戒定慧，四勿九思，是儒门之戒，初学之人不得不刻刻遵循。”初学当然就是这样，靠由死守这些戒律，慢慢精进。“到家之人不得不桩桩扫却。”道已经开始慢慢进入了我们心性的本来，那那一些戒律对他来讲就形同虚设，哦，就没有必要。所以他说，他四圣谛都不做，戒定慧他都不用。因为他不必戒定慧，他就已经进入本性。那为什么道他不要，八正道他也不要？看《六祖坛经》说：“邪来烦恼至，正来烦恼除”。一有了邪见，烦恼就来了，然后当提起正念烦恼就除了。这个提起正念是为了对治邪见用的哦，邪正都不用的时候，才是叫做“清净至无余”。为什么不要用八正道啊？因为那些都是属于对治法。

再看《六祖坛经》这一段：“离迷离觉”，你看，迷也不要，觉也不要啊，“常生般若”，这两头都拿掉的时候才叫做真智慧。“除真除妄”，你看，真也不要，妄也不要哦。如果我们说“离迷”你固然容易懂，说“除妄”你也容易懂，可是要你离觉跟离真啊，你可能很迷惑，对吧？这都是不外是一时权设的一个药，要离开这两头才见佛性。所以为什么说四圣谛啊，苦集灭道，这八正道为什么都不用。

我们再看这个案例，我们可以了解。过去有个陈列这个人，他想要省察他的心，然后他准备两罐豆子，用黑白二豆来记我的好心跟坏心。起一个善念呢，取一个白豆，就放盘中。起一个恶念呢，他就拿一个黑豆，一样放盘中。一开始黑豆很多，然后慢慢地练，慢慢黑白就相半，久了呢白豆多于黑豆，再更久呢，全部都白豆，然后没有一个黑豆。然后又久，就更久一点，白豆呢也没得拿，也没得拿，不晓得哪一个才是白豆。因为是一个很自然的行持，不去分它是善恶，它只是一个理所当然应该做的。所以，为什么说“苦集灭道”的“道”，最后是不用了呢？这是到家的人桩桩扫却。佛典有说，“心迷须用假法，心悟法更不要”，这就是为什么不用灭跟道的原因。师曰，那既然四圣谛都不用，他就说，那落何阶级？那你还堕什么对待，你说来看看。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他说，我连四圣谛都不做了，还有什么阶级之有？还有什么尊卑对待的束缚呢？

我们看《传心法要》这一段，“如何得不落阶级？”怎么样才可以免脱对待的捆绑？“师云，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他是现在是把吃饭形容成你做任何事，就是没有一点贪执的意思。“终日步行未曾踏着一片地”，当然是要踏地啊，但是心啊，那个心的挂碍没有在这地上啊，“行持世上一切事，心不执着。”我们如果这样子来讲，我们把吃饭改成行善，终日行善未曾咬着一件的善，这样行吗？这样你就会开始觉得有困难，因为啊行善最乐，今天好乐啊，今天乐得不得了。那可见得你有没有咬着一个善？那明明白白就咬着啦，不是吗？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不是吗？“正与么时”，就是这两头都不计的时候，“无人我等相，终日不离一切事，不被诸境惑，方名自在人。”这样呢才是真正自在的人呐。我们这次来说为什么不落阶级？只是两边都要拿下，才得以自在。

师深器之，令思首众。这个行思禅师呢谈了这一段短短的话，六祖呢非常地器重他，让他带领这一些学生。这个这样念过比较快啦，各位，如果我们这一班同学好啦，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很出色的人，假设我是那个师父，刚才谈谈我觉得不错，“来，由你来带领大家”。各位有没有事？最后面的、刚进来的都不会有事，有事的是谁？本来就在带领你们的那些人就有事，对不对？七上八下，就算他都不计较，他也会想，“人家会不会认为我很计较？”对吗？他的内心会在那边忐忑不安。也许他的内心会开始浮浮沉沉，然后会有一段时间，就跟一只新的猴子进入了猴群，虽然它很强壮，它想当猴王，但是要不要大打一阵子再来决定？也是会呀，会大打一阵。所以你不要小看这样一句话，我们都念过会比较快，实际上当时的情况是很激荡的。

一日，师谓曰：“汝当分化一方，有一天，师父给他看了很久，确实如他所言，就跟他讲，你应当到一方去度化，无令断绝！不要把这个“不落阶级”的心法给忘记了，给教坏了，要让它绵延地流传，“无令断绝”。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绍化。谥号弘济禅师。他过世之后呢，人称为弘济禅师，现在还有一些他的偈语啊还在流传之中。

好，这一段呢就讲到不落阶级，任何对待呢都不可取，这是到家之人的一个说法，但是刚开始学道呢，这个对待呢，正的、好的、善的那一边呢还是要拿来用，到家之后呢都得扫掉的。

再看下一个案例：怀让禅师，金州杜氏子也；在金州出生，姓杜。初谒嵩山安国师，他一开始是拜嵩山的安国师为师，安发之曹溪参叩。这个安国师知道六祖呢在这个曹溪的地方说法，他也是一个有德之人，带他的徒弟来这边问道，让至，怀让至，礼拜。师曰：“甚处来？”你什么地方来呀？怀让说，嵩山。师曰：“什么物恁么来？”说，你想求什么东西呀？你今天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什么呢？曰：“说似一物即不中。”说不是一个东西，我要来求的呢是一个心法。师曰：“还可修证否？”那个心法成熟吗？现在还有什么需要修证的吗？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说，如果还要修证，就是离原来的本体还有距离。这个“无”啊讲的是本体，讲的是心性一尘不染的本体，一个知见都不污染的本体。既然是一个知见不污染，还有没有阶级呀？就没有阶级了。对待通通放下。说还要修证就还在对待内，还不算找到了本心本性。有了一点点的对待的污染呢，就不得本心本性的自在。所以说“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

我们看《顿悟入道要门录》这一段，问曰，“禅师用何心修道？”说师父你用什么心修道？师曰：“老僧无心可用，无道可修。”说用什么心修道？我没有什么心可以用，没什么道可以修。用什么心修道？我很认真地做功课，我一定要很认真，不然我会退步。然后有一天，一个事情很忙很忙，然后他那一天不能做功课，他的内心非常不安，“我今天没有做功课，我就是对自己交代不过去。”他内心一直自责，有没有？他用什么心？很认真的心，很努力的心，对吧？但是却是在本性之外另外加上东西的一个心。其实他只要很轻松就可以，随遇而安就行了。老僧无心可用，也没有什么道可以修。因为道本具足，道把对待的心拿掉，它就非常圆满，在身中正在进行，所以无道可修。

《谈真录》这段，“将心修行，几时得解”，用心来修行，什么时候可以有成就？师曰：“将心修行，喻如滑泥洗垢”，拿一件衣服，不去干净的水洗，在那个泥土里面一直洗一直洗。“般若玄妙，本自无生，大用现前，不论时节”，说真正的般若智，本自无生，它是无生无灭，它是远离解脱对待的，“大用现前”，就是任何时候都可以用，不论时节的，没有挑哪一个时刻的。说，“寂灭之乐，涅槃之妙境”，在任何的当下呢，本自已经应该要有的，不需要再另外去找修行，去找修证的，不需要。“还可修证否？”他说，“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是本来、现在、当下就应该有的。

我们再用坤卦这一段来引证，道不用修啦。“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坤卦六二爻辞，“直方大，不习，无不利”，不习，要不要一直修证？你看“不习”这两个字，要一直努力吗？不用。要一直修证吗？不用，要一直思考吗？不必。“无不利”，最大的利，在《易经》里面讲“无不利”就是到哪里都利，才叫做“无不利”。“直”，不要弯曲，顺着性的路就可以，“方”，依着性的规则就可以，“大”，它自有生生不息的路，能够不断地造化，生生不息。“直方大，不习无不利”，为什么出现在《易经》坤卦二爻呢？《易经》最柔的卦是哪一个卦？就坤卦。坤卦六爻里面最柔的爻是哪一爻？就是二爻。初爻不当位。初爻阴爻占阳位，不当位，一三五都不当位，二四六，六已经亢了，对不对？唯有二爻是下卦。在一个公司体制来讲，我们讲，自谦于下，在最柔的卦里面，最自谦于下，得最终之位，整个384爻里面最柔，柔到一点自己力量都不用的爻，就只有这一爻。所以这一爻的爻辞如此之吉，“无不利”，怎样才能无不利？“直方大”。讲简单一点就是道家的无为，就是佛家的自在，放任它的自在，什么的自在？就出现在《易经》。《易经》是讲什么的？气。气，随顺它的自然，放任它的自在，得无不利、生生不息之益，所以道其实不用修啦。放下你的力量，把你的力量都退却，尤其是心头的力量，不外乎是如此而已。顺乎其自然，非以力制之，不是用力的，所以叫“不习”。

《中庸》说，“诚者，自诚也”，说这个本来的纯朴的心啊，“自诚也”，本自具足的，不必修。岂待习乎？习则下矣，贵习者未诚之事，所以叫做道不用修，不必习，“不习无不利”，“若夫至诚之甚，乃率性而已，故不待习，天下之奉习劳以为贵者”，非常非常多啦。率性之人不是这样的。

师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说就这个维持一个内在心性的不污染，照见它的本真，就是诸佛在他的修行过程中所护念的就这个而已。汝即如是，吾亦如是。说你这样，我也这样。两个人见面谈话，有程度呢就听他的程度，听听，嗯，果然有程度啦，嗯，你也这样，我也这样，OK了。

西天般若多罗识：谶就是古代的预言师，说曾经有这么一首诗说，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说六祖啊你的座下，你的弟子的群里面，会出现一个人才，可以度化天下很多人。应在汝心，说那个诗讲的就是你，不须速说！为什么劝他不须速说？他如果去跟人家讲说，那个般若谶说，里面会出一个人才，那就是我，六祖说就是我，不信你去问六祖。然后会怎样？那就要有一番考验又得要来。所以呢他说“应在汝心”，放在心里，“不须速说”。

让豁然契会，遂执侍左右一十五载，就知道遇到明师啦，就在旁边十五年的时间。日臻玄奥，为什么“日臻玄奥”啊？当时不就懂了吗？为什么现在“日臻玄奥”呢？因为这个过程里面，内在的气生生不息，它有一个剥阴取阳的道理正在发生，造化慢慢地进，关窍慢慢地开，智慧慢慢地开，所以叫做“日臻玄奥”。种树也是一样，你种一棵树，虽然是同样吸收阳光、空气、水啊，同样嘛，每一天都这一招而已，不是吗？慢慢慢慢地会开花结果，是因为它的火候到了，对不对？同样的，我们每天也是观照实相、观照实相，你所做的就是这一招而已嘛，但内在的造化如果启开呢，火候具足，什么窍会开？多少火候开什么窍都是一定的，多少火候剥阴取阳，到什么程度，这也都是一定的。什么时候结圣胎，什么时候产婴儿，这都是有一定的。有人会说，张先生你怎么讲佛法讲到炼丹道？佛法是讲心境，心境持守好，里面造化会发生，讲那个造化的工程内容的时候就会是丹道，它是同一件事。人性一个道理，没有两个道理，从哪个方向入手而已。

后往南岳，大阐禅宗。后来到南岳去宣扬佛法。“敕谥大慧禅师”。这个过世后呢人称大慧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