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思想05】你愿意生活在墨子描绘的社会里吗？

喜马拉雅的朋友，大家好，我是林欣浩。今天咱们，继续精讲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史》。咱们这一讲继续来讲墨子。咱们说，墨子的“兼爱非攻”的思想，古代的统治者不愿意接受。但是他有另一种思想，倒是挺受统治者欢迎的。这个，就是墨子主张，要把老百姓管起来。

当时的老一辈的思想家，比如孔子，就不会这么想。孔子想要回到过去的贵族制度。过去周代的贵族制度啊，有点儿类似于一个大家庭。家族成员之间是有等级的，但是呢，每一个级别之间互相管理得不是很严格。就像《红楼梦》里，确实等级森严，贾宝玉在他爹贾政面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出。贾政也会管理贾宝玉的生活，说你平时都看什么书啊，不许看坏书，不许跟小厮出去玩儿。但实际上呢，贾宝玉还是有很多自由，因为贾政平时不能盯着贾宝玉，贾宝玉自己偷偷玩儿啊，淘气啊，其实都没事儿。这周代的贵族也是这样，周天子对于诸侯，诸侯对于士大夫，管得都不是很严。尤其是对于老百姓，管理其实非常松散，你看孔子对怎么管理老百姓这事儿啊，基本上没说什么。就说统治者应该爱护老百姓，对老百姓好一点儿，就完事儿了。咱们可以说啊，孔子很像啊，有点傲慢的精英阶层。就是老百姓对于他来说，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你说他爱老百姓么？他也爱，他很善良，感叹“苛政猛于虎也”。但是老百姓怎么吃，怎么喝，有什么喜怒哀乐，什么时候愿意安生过日子，什么时候打算“匹夫一怒”，这些啊，孔老先生都不了解。就觉得啊，只要对老百姓好一点儿，就行了。

墨子不一样，墨子就生活在底层社会里，他要维持这个团体，队伍不能散，人心不能乱，这墨子啊，知道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儿的。那你说了，墨子会主张什么呢？主张老百姓要当天下的主人，要比贵族更高贵么？不是的，恰恰相反，墨子说，要想让老百姓服从，就得有好多好多的官儿，好好管老百姓！孔子觉得，老百姓吃饱穿暖就行了，墨子说那不行，最基层的社会，也得有官儿。得有里长，得有乡长。“里”啊，就是二十五户人家，就是一“里”，放到古代，就好比说一小片居民区，得有人管。“乡”呢，那时候一万多户，是一个乡，相当于古代一个县，也得有人管。这些人得把老百姓管起来。上级的命令啊，得通过这些乡长、里长，一级级往上传达。基层除了什么问题，也得从下往上，一级一级汇报。等于说啊，墨子要建立一套村、县级的基层官员队伍。这些在过去的西周时代，是没有的。到了春秋战国时代，慢慢出现了，后来在中国就一直有了。其中一个投赞成票的人，就是墨子。

那为什么非要管理老百姓呢？墨子也是有理由的。前面说过，墨子不是想在全国实行“兼爱”么，但是直接向老百姓推行这个“兼爱”啊，会遇到阻力。这里啊，冯友兰先生又引用边沁的理论了。

咱们上一讲说了西方哲学家边沁的主张，边沁关心的，是一个社会应该制定什么样的制度。边沁认为，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生活的幸福程度，可以计算出一个数字。那么一个好的社会，就是让大多数人的幸福数字，达到最大化。比如说，咱们现在有一笔钱，你说是给一个有钱人买一辆跑车，还是换成面包，分给吃饱了饭的老百姓？那在边沁看来，肯定是后者。饥寒交迫中的一口食物，肯定要比锦上添花的奢侈享乐，带来的幸福更多。简单的说，边沁追求的，就是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

但是这种主张，怎么能在一个社会里贯彻下去呢？因为个人的利益，和这个社会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有可能是冲突的。比如环境污染，我开了一个工厂，把有毒的废料排放在河水里，这个行为能够增加我增加的利益，增加我的幸福。但是对于整个社会来说，污染带来的损失，比我那个工厂生产出来的财富，要大多了。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幸福度是下降的。所以边沁认为，如果我们过分尊重个人的自由，每个人按照自己的利益想干嘛就干嘛，那最后就会有很多人，为了自己的一点点蝇头小利，降低了整个社会的总幸福度。这个社会是不好的。那既然不能给每个人过度的自由，需要有各种力量，把人的行为控制起来。这些力量，冯友兰称为“制裁”，我们今天一般翻译为“约束力”，就是一种约束老百姓的力量。

墨子也是类似的思路。墨子认为，虽然兼爱是一个好东西，但是普通的百姓看不到兼爱的好处，需要用各种外在的办法，去约束老百姓，让老百姓做到“兼爱”。可是人家边沁提到的约束力，一共有四种，包括自然的约束力、政治的约束力、道德的约束力和宗教的约束力。比如说，人为什么要做好事啊，要为社会奉献啊。道德观念会督促他，这么干缺德。宗教也能管理他，比如外国人相信，干坏事儿神仙会惩罚你。所以在边沁那里，用来约束老百姓的方式是有很多的。但是在墨子看来，最重要的只有一个，就是政府的约束力。而且是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非常严格的把老百姓管理起来。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墨子不是喜欢拿古代人说事儿么？这里啊，墨子又搬出古人来了。墨子说了，对，古代的老百姓没有人管，结果是一个人一个想法儿，两个人有两个想法儿，十个人有十个想法儿，人越多，想法越多，人多了就互相吵，结果原本和睦的家庭，父子兄弟互相厌恶，天下的百姓互相残杀，有能力帮助别人也不帮，你说这日子能过得下去吗？

哎，墨子说的是历史的真相么？其实不是。古代人缺少人类学和考古学的知识，关于上古时代的样子，墨子那时候的人基本都是靠想象。比如老子、庄子、韩非子，就把上古时代说的特美好，人们互相不争斗，过的是和睦的生活。其实大家都是在想象，墨子的观点没有历史根据。

但是，墨子的观点，有逻辑上的依据。为什么啊？冯友兰先生，又搬出一个西方哲学家，霍布斯。霍布斯啊，对政治的解释和墨子特别像。霍布斯搞了一个思想实验。所谓思想实验，就是历史上并没有真正这样的事，霍布斯就是假设了一个场景。霍布斯说了，假设这个世界上啊，没有国家，也没有任何的统治者，每个人和人之间，都不能互相结盟，那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哎，咱不能瞎猜啊，霍布斯那帮西方哲学家，特别重视逻辑，咱们得严谨地推理。霍布斯说，我的思路是这样的。首先，每个人最关注的都是要保存自己，对吧，你不生存下去就死了啊。然后呢，人要保存自己，就要多占有资源，还要防备别人伤害他。但是人有个特点，人特别脆弱，特别容易被伤害。比如你是泰森，你战斗力强，但是你得睡觉吧？你睡着的时候，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杀了你？你得吃饭吧？饭里做点手脚，是不是就得生病。所以人类太脆弱，太容易受伤害。这就好比说啊，咱们玩儿一个网络游戏，这个网络游戏里可以随便PK，但是呢，每个玩家的攻击力是一万点，生命值只有一点，相当于每个人都是一击必杀。好，现在你的首要目标是保存自己，是活下去，而且还不能和别人结盟，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从理性上讲，最理性的选择，肯定是先下手为强，先把你看见的所有人都突突了，自己才可能是安全的。这和你是不是一个好人没有关系，这是理性推理出来的结果。所以霍布斯得出结论，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秩序，人和人之间不结盟，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会主动去进攻别人，世界乱作一团，这就叫“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那这样的社会，每个人都很危险，而且啊，人和人之间根本没法协作，没法生产，结果是任何人都活不下去。因为每个人都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所以人类一定要结成同盟，一定要形成某种秩序，用秩序来约束人类。说白了，人类就应该献出一部分自由给某个集体，让这个集体来保护自己。哎，这就是霍布斯的理论。霍布斯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啊，想说的就是啊，国家对个人自由的约束，是合理的，是正义的。国家不约束你你自己都不乐意。霍布斯这里论证的，是国家的合法性。管你就对了。而且国家的权力还得大，对老百姓的干涉还得多，否则就容易回到“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里。冯友兰先生就说了，你看，墨子的论证思路，和霍布斯是非常像的。

而且霍布斯认为啊，一个国家要管理好，不能让老百姓有不同的观点。墨子的想法也一样。这个国家里所有人的想法，都应该统一。这个社会里每一个等级的人，他的想法，都应该服从上一级的人。这么一级一级地服从，最后服从天子。这个观点叫做“尚同”，就是崇尚一样的观点。可是如果要求人人的想法都一样，那这样的世界里，思想多么单一啊？所以冯友兰先生批评墨子“尚同”的主张，如果实行到极点，“必使人之个性，毫无发展余地”。在今天的人看来，就不是一个好的社会。但是这种观点古代的统治者喜欢啊，你想秦始皇看见了，得多喜欢啊。所以类似的思想，被后来的法家借鉴了，成为法家思想的一部分。

好，墨子的部分啊，咱们说完了。咱们总结一下。墨子的出身非常特别，他是底层的劳动人民，非常善于制造器械。墨子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最关心的是能生产出多少的粮食，多少的衣服，觉得贵族奢侈的生活，华丽的仪式，都是在浪费钱。他理想的社会，是每个人都能像爱自己一样地爱别人，国家之间没有战争，这个主张叫做“兼爱非攻”。他还希望统治者对老百姓进行特别严格的管理，通过大量的基层官员，把老百姓尽可能都管理起来，统一老百姓的思想，不许有不同的意见。墨子的这些观点在当时影响很大，和儒家并成为两大学派。不过，“兼爱非攻”不符合历史规律，也不招古代统治者的待见，所以墨家的思想慢慢被历史淘汰了。后来真正能在历史上和儒家并成的，是另一个学派，道家。下一讲，我们就来讲道家思想的开创者，中国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老子。我们下一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