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墨子丨墨子思想综述

正文

我在上中学的时候读过一篇文言文叫《公输》，讲了公输盘和墨子之间的故事。楚国为了扩大自己的地盘，彰显自己的威风，准备攻打宋国。当时楚国以湖北为中心，是一个比较强大的国家，而宋国作为西周（的）分封地，力量比较弱小。当墨子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就赶紧跑到了楚国的首都郢，想劝说楚国不要去攻打宋国。墨子就找到了楚国所依赖的一个军事专家，这个人叫公输盘。公输盘替楚国制造了非常好的攻城器械，就是云梯。古代的城墙比较高，普通的将士怎么进去呢？他就需要云梯爬着上去，制造这么一个所谓先进的军事装备，就是为楚国攻打宋国去做准备，于是墨子就跟公输盘谈。

墨子是一个逻辑性很强的人，他就问公输盘，他说先生我有一个仇人，我给你十金，你帮我把这个人杀掉。公输盘听了以后马上就告诉墨子，对不起，我们是有道义的人，我和人家无冤无仇，凭什么你给我钱我就杀别人呢？墨子马上说了，他说让您杀一个无辜的人您都心疼，您都觉得不符合道义，可是您现在造的这个云梯去帮助楚国，他可以用这个云梯杀无数无辜的人，您觉得这样合适吗？这一说公输盘马上就反应过来，他说对不起，墨子先生，（这个事情）我做的不好，可是云梯也造好了，而且楚王已经做决定了。墨子说你带我去见楚王。于是两个人见了楚王，楚王告诉墨子，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攻打宋国战略已经定了。墨子表达非常有逻辑，非常有技巧，他就说大王，如果一个人他穿着貂皮大衣，但是就喜欢偷人家的麻布的布片；他吃饭用金碗，就喜欢偷人家那个陶罐，大王您觉得这是啥人呢？楚王听了都觉得很好笑，他就告诉墨子，你说的这种人，一定是个偷窃的毛病，放着貂皮大衣，非得偷人家那个破麻布片；有金碗银碗，你非得偷那个陶罐儿，这不是盗窃的病吗？说完之后，墨子说大王，楚国有五千里的江山，（而）宋国只有五百里的地方，您这也相当于您穿着貂皮大衣，非得偷人家那个麻布片。楚王听了以后，他说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即便你说的我理屈词穷，我照样去攻打宋国。这个时候墨子就亮出自己的真本事了，说大王，我不光是跟您讲一番道理，您这一套攻城的方法我能破。楚王一听，马上告诉公输盘，你俩演示一遍，你造的那个云梯，你怎么攻城？墨子你有本事，你怎么破？于是两个人就像小孩玩积木一样，在楚王面前开始两军对垒。结果一场厮杀下去，果不其然，公输盘所谓的攻城方法都被墨子给破解了。

这个时候公输盘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还有一个办法，但是我不愿意说，墨子笑了，他说我也有一个办法，我也不想说。楚王一下子就愣了，两人干吗，打哑语吗？楚王说，你们俩都给我说出来，不要在我面前搞这种猜谜的游戏。这个时候墨子说了，大王公输盘的意思是，我不是有解决攻城方法的妙诀吗，那把我杀掉不就得了嘛，楚国再去攻打宋朝的首都，就可以长驱直入。可是我的几百个学生，早已经把我的方法演绎得非常娴熟，就在宋国首都的城墙上等着你们，杀了我也没有用，最后的结论，墨子成功地阻止了一场战争。实际上墨子这一次能够止战争，最重要的是实力，楚王用的所有攻城的方法和器械，我墨子都能给你一一破解掉，这个是让楚王放下攻打宋国想法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墨子出生在公元前约468年，在公元前约376年去世，比孔子的时代要晚。他是思想家、教育家、军事家，而且还是个科学家。这个科学家不能拿今天的标准来说，但是在当时，墨子的科学成就，比如说小孔成像、杠杆原理等等，在当时都是领先于全世界的。为什么到了明清之际，尤其是晚清的时候，很多人重视墨子思想，就是因为近代中国落后挨打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然科学落后。这个时候有很多中国知识分子就想，是不是我们中国就没有自然科学？后来他们经过研究发现墨子就是，他的书里面有很多地方是专门探讨科技的，于是墨子的思想在近代又得到很多人推崇。

墨子是鲁国人，出身很微贱，家庭条件不好，他早期是儒家学说的一个学习者，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儒家学说有一些弊端。比如特别强调庄严的礼节，表现为我们去见谁，穿什么衣服；人去世了，棺材买多厚；结婚的时候头上戴什么冠。这些东西作为人生的一种庄严感或者仪式感是必要的，但是墨子他是出生于一个非常普通的或者说非常贫穷的家庭，这一套所谓的礼节背后都是靠财产来支撑的，都是靠社会地位来支撑的，对一个生活贫困的老百姓，讲那些礼节，真的是非常不合时宜。所以墨子站在最普通的，或者最贫困的广大老百姓的角度，对儒家的很多主张表示非常不赞成。他就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了他的主张，走出了一条独创的道路，就是墨家的思想。

他的思想有什么特点呢？比如说儒家的思想特别强调从自己的家庭开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当然儒家的伟大不仅是重视自己的家庭，还要从重视自己的家庭开拓出去，到对他人、对宇宙的关爱。可是在现实中很多人都拘束或者困在了小我身上，老吾老，就没有人之老，幼吾幼也没有人之幼。

一个宗法制的农业文明社会，很多人这一辈子就是个人至上、家族至上。那些儒家讲的天下大同、仁者爱人，那种高妙的精神境界和道德追求是很少人做到的。可是这个时候墨子就说了，如果一个人只爱自己的家，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如果到了这个程度，这个国家一定是混乱，一定是道德败坏，一定是整个社会风气越来越堕落，因为人人自私，人人只顾自己。因此墨子就指出中国社会，如果真的是像儒家讲的大同社会，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那种美好的社会，一定是兼爱。就是绝对不能只爱自己的家庭，不能只爱自己的亲人，爱谁呀？爱天下人。

兼爱的主张，其实是为了解决儒家强调宗法制社会的孝道，强调所谓先老吾老，先幼吾幼，在这个过程中带来了好多弊端。一定超越小我，超越家庭的利益，然后对整个社会负责，对他人负责。

而且在春秋战国时期，困扰中国老百姓一个最大的苦难，其实就是战争。如果大家去做统计的话，春秋战国几百年，大的可记载的战争，上百次之多，几乎每年都有战争，老百姓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在春秋战国时那是一个奢侈。所以墨子思想里面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非战，他对战争非常厌恶，认为战争非常不合理。而且墨子对那种繁枝缛节，就是超越了老百姓的现实生活，铺张浪费，包括死了以后多厚的棺材，多大的葬礼，那些东西对老百姓也是不能承受之重，所以非礼非乐。什么意思呢？就是那种铺张浪费，借礼乐的形式给老百姓造成生活的紧张和困难，墨子是非常反对的。

总结来讲墨子他的立场是站在最广大老百姓的角度。从这一点上墨子在春秋战国时期，影响非常大。孟子曾经说在他那个时代，一个是杨朱，一个就是墨家，当然儒家也是一样，都是显学，可见墨子影响非常大。而且墨子不仅思想影响大，还有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对墨家思想传播起了正向的作用，也起了负向作用。

先说正向的作用，这个组织，就是那些苦难的老百姓互相帮扶，践行自己的理想，然后成立一个组织。领导人叫巨子，从德行上非常高，而且严格的自律要求自己，得到大家的钦佩。巨子他的道德自律到了什么程度呢？讲一件事，他的孩子犯错了，应该接受惩罚，但是秦国的领导人，就考虑到巨子年龄大了也没人照顾，就姑且饶过他（指巨子的孩子）一次，没有去惩治他。结果巨子自己把他的儿子给处死了。说明什么？说明墨家的这个社会组织，结构非常严密，纪律非常严明，而且领导人，他能够非常严格的去执行纪律，以身作则，率先垂范，这种组织性对墨家的思想传播，有它的积极作用。

可是等秦朝统一六国以后，这种严密的社会组织在政治上是一个极大的危险因素。在任何一个朝代，对有严密组织的行为都是非常警惕的。因此墨家的思想从秦朝统一六国以后，经过各种因素，走向衰微。还有一个就是它的自然科学，中国文化更多的人在讨论心性，在讨论内求，这一方面（指在认识自然科学方面），逐渐走向衰微。

另外墨子讲的兼爱这一套东西，和中国的农业文化，和中国现实生活相比，有点儿超高。什么叫超高呢？人的天性首先是关爱自己，关爱自己的家庭，在这个基础上循循善诱，超出自己的小我而对社会进行关注，这是一个自然的进程。墨子直接把中国的农业文明和人性里边关注自己的天性给忽视掉了，直接提出兼爱，就每一个人不要去关注小我，而是直接有世界大同的思想。从某种程度上，他的思想缺少一个台阶儿，在这点上，应该说儒家尤其是孟子，是符合中国实际的。首先告诉你，老吾老给你点赞，幼吾幼也点赞，但是你不要光老吾老，光幼吾幼，在这个基础上一步一步的从小我走向大我，循循善诱，让人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这样既符合人性，也符合中国的实际。

后来在长期历史演变的过程中，墨家思想走向衰败，但是墨子的思想在中国的历史上有它的价值，而且墨子这个人从儒家思想走出来，走出独创的道路，他的很多话都闪耀着智慧的火花，我们下节课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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