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骆驼祥子》孩子听 | 骆驼祥子

35《骆驼祥子》孩子听 | 骆驼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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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祥子。

他没有什么模样,使他可爱的是脸上的精神。头不很大,圆眼,肉鼻子,两条眉很短很粗,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腮上没有多余的肉,脖子几乎与头一边儿粗;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特别亮的是颧骨与右耳之间一块不小的疤——小时候在树下睡觉,被驴啃了一口。他不怎么注意他的模样,他爱自己的脸正如同爱自己的身体,都那么结实硬棒;他把脸仿佛算在四肢之内,只要硬棒就好。是的,到城里以后,他还能头朝下,倒着立半天。这样立着,他觉得,他就像一棵树,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硬棒的。

他确实有点像一棵树,健壮,沉默,又有生气。他有自己的打算,有些心眼,但不好向别人说。在洋车夫里,个人的委屈与困难是公众的话料,"车口儿"上,小茶馆中,大杂院里,每人报告着、形容着、或吵嚷着自己的事,而后这些事成为大家的财产,像民歌似的由一处传到另一处。祥子是乡下人,口齿没有城里人那么伶俐;好像口齿伶俐是天生的,他天生就不愿多说话,所以也不愿学城里人的贫嘴恶舌。他的事他知道,不喜欢和别人讨论。因为嘴常闲着,所以他有工夫去思考,他的眼睛仿佛老看着自己的心。只要他的主意打定,他便随着心中所开的那条路走;假若走不通,他能一两天不出一声,咬着牙,好似咬着自己的心!

他决定去拉车,就拉车去了。租了辆破车,先练练腿。

两三个星期的工夫,他就把腿溜出来了。他晓得自己的跑法很好看。跑法是车夫能力与资格的体现。那一双撇着的脚,就像一对蒲扇在地上扇乎的,无疑是刚由乡间上来的新手。头低得很深,双脚蹭地,跑和走的速度差不多,而颇有跑的样子的,是那些五十岁以上的老者们。那经验十足而没什么力气的,却另有一种方法:胸向内收,幅度很大;腿抬得很高;一走一探头;这样,他们就显得跑得很用力,事实上,一点也不比别人快;他们仗着"作派"去维持自己的尊严。祥子当然决不采取这几种姿态。他的腿长步大,腰里非常的稳,跑起来没有多少响声,步步都有些伸缩,车把不动,使乘客觉到安全,舒服。说站住,不论跑得多么快,大脚在地上轻轻两蹭,就站住了;他的力气似乎能达到车的各部分。脊背微俯,双手松松拢住车把,他活动利落、准确;看不出急促而跑得很快,快而没有危险。就是在拉包车的里面,这也得算很名贵的。

他换了辆新车。从一换车那天,他就打听明白了,像他租的那辆——弓子软,铜活儿地道,雨布大帘,双灯,细脖大铜喇叭——值一百出头;若是漆工与铜活儿含忽一点的呢,一百元便可以打住。这么说吧,他只要有一百块钱,就能弄一辆车。猛然一想,一天要是能剩一角的话,一百元就是一千天,一千天!把一千天堆到一块儿,他几乎算不过来这该有多么远。

但是,他下了决心,一千天,一万天也好,他得买车!第一步他应当,他想好了,去拉包车。遇上交际多、饭局多的主儿,平均一月有上十来个饭局,他就可以白落两三块的车饭钱。加上他每月再省出个块儿八角的,也许是三头五块的,一年就能剩下五六十块!这样,他离梦想就又近多了。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没有任何嗜好,没有家庭的累赘,只要他自己肯咬牙,事儿就没有不成的。他对自己起下了誓,一年半的工夫,他——祥子——非打成自己的车不可!是现打的,不要旧车翻新的。

就这样,他真拉上了包月。可是,事实和愿望还是有差距的。不错,他确是咬了牙,但是到了一年半他并没实现那个愿望。包车确是拉上了,而且谨慎小心的干着事情;不幸的是,世上的事并不是一面儿的。他自管小心他的,可是东家并不因此就不辞他;不定是三两个月,还是十天八天,吹了!他得另去找事。自然,他得一边儿找事,还得一边儿拉散座;骑马找马,他不能闲起来。在这种时节,他常常闹错儿。他还强打着精神,不专为混一天的口粮,而且要继续着积攒买车的钱。可是强打精神永远不是件妥当的事:拉起车来,他不能专心致志的跑,好象老想着些什么,越想便越害怕,越气不平。假若老这么下去,几时才能买上车呢?为什么这样呢?难道自己还算个不要强的?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忘了素日的谨慎。皮轮子碾上了碎铜烂磁片,放了炮,只好收车。更严重一些的,有时候碰了行人,甚至有一次因急于挤过去而把车轴盖碰丢了。如果他是拉着包车,这些错儿绝不能发生;一搁下了事,他心中不痛快,便有点愣头愣脑的。碰坏了车,自然要赔钱;这更使他焦躁;为怕惹出更大的祸,他有时候昏睡一整天。及至睁开眼,一天的工夫已白白过去,他又后悔,自恨。还有呢,在这种时期,他越着急便越自苦,吃喝越没规则;他以为自己是铁作的,可是敢情他也会病。病了,他舍不得去买药,自己硬挺着;结果,病越来越重,不但得买药,而且得一气儿休息好几天。这些个困难,使他更咬牙努力,可是买车的钱数一点也不因此而加快的凑足。

整整三年,他凑足了一百块钱!

他不能再等了。原来的计划是买辆最新式最可心的车,现在只好按着一百块钱说了。不能再等;万一出点什么事再丢失几块呢!恰巧有辆刚打好的车,定做好了没钱取货的,跟他所期望的车差不了多少;本来值一百多,可是因为定钱放弃了,车铺愿意少要一点。祥子的脸通红,手哆嗦着,拍出九十六块钱来:"我要这辆车!"铺主打算挤到个整数,说了不知多少话,把他的车拉出去又拉进来,支开棚子,又放下,按按喇叭,每一个动作都伴着一大串最好的形容词;最后还在钢轮条上踢了两脚,"听听声儿吧,铃铛似的!拉去吧,你就是把车拉碎了,要是钢条软了一根,你拿回来,把它摔在我脸上!一百块,少一分咱们吹!"听车主这么说着,祥子把钱又数了一遍:

“我要这辆车,九十六!"铺主知道是遇见了一个有心眼的人,看看钱,看看祥子,叹了口气:”交个朋友,车算你的了;保六个月:除非你把大箱碰碎,我都白给修理;保单,拿着!”

从这一天起,祥子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洋车。后来,祥子怎么样了呢?后来啊,祥子遇到一位虎姑娘,她长得五大三粗,形似老虎。虎姑娘跟祥子发生什么故事了呢?我们接着往下听。

"我给你出个好主意,"虎姑娘立住了,面对面地对他说:

"你看,你要是托个媒人去说,老头子一定不答应。他是拴车的,你是拉车的,他不肯往下走亲戚。我不管,我喜欢你,喜欢就得了嘛,管干什么的!谁给我说媒也不行,一去提亲,老头子就当是算计着他那几十辆车呢;比你高着一等的人物都不行。这个事非我自己办不可,我就挑上了你,咱们是先斩后奏;反正我已经有了,咱们俩谁也跑不了啦!可是,咱们就这么直入公堂的去说,还是不行。老头子越老越胡涂,咱俩一露风声,他会去娶个小媳妇,把我硬撵出来。老头子棒着呢,别看快七十岁了,真要娶个小媳妇,多了不敢说,我敢保还能生三个小孩来,你爱信不信!"

"走着说,"祥子看站岗的巡警已经往这边走了两趟,觉得不对劲儿。

"就在这儿说,谁管得了!"她顺着祥子的眼光也看见了那个巡警:"你又没拉着车,怕他干吗?那才透着邪性呢!咱们说咱们的!你看,我这么想:赶二十七老头子生日那天,你去给他磕三个头。等一转过年来,你再去拜个年,讨他个喜欢。我看他一喜欢,就弄点酒什么的,让他喝个痛快。看他喝到七八成了,就趁热儿打铁,你干脆认他作干爹。日后,我再慢慢地叫他知道我身子不方便了。他必审问我,我给他来个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等他真急了的时候,我才说出个人来,就说是新近死了的那个乔二——咱们东边杠房的二掌柜的。他无亲无故的,已经埋在了东直门外义地里,老头子由哪儿究根儿去?老头子没了主意,咱们再慢慢地吹风儿,顶好把我给了你,本来是干儿子,再作女婿,反正差不了多少;顺水推舟,省得大家出丑。你说我想的好不好?"

祥子没言语。

虎妞开始往北走,低着点头,既像欣赏着自己的那片话,又仿佛给祥子一个机会思索思索。这时,风把灰云吹裂开一块,露出月光,二人已来到街的北头。

御河的水早就冻好了,静静的,灰亮的,坦平的,坚固的,托着那紫禁城的城墙。紫禁城内一点声响也没有,那玲珑的角楼,金碧的牌坊,丹朱的城门,景山上的亭阁,都静悄悄的好似听着一些很难再听到的声音。小风吹过,似一种悲叹,轻轻地在楼台殿阁之间穿过,像要道出一点历史的消息。虎妞往西走,祥子跟到了金鳌玉蝀[dōng]。桥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微明的月光冷寂地照着桥左右的两大幅冰场,远处亭阁暗淡的带着些黑影,静静的似冻在湖上,只有顶上的黄瓦闪着点儿微光。树木微动,月色更显得微茫;白塔却高耸到云间,傻白傻白的把一切都带得冷寂萧索,整个的三海在人工的雕琢中显出北地的荒寒。到了桥头上,两面冰上的冷气使祥子哆嗦了一下,他不愿再走。平日,他拉着车过桥,把精神全放在脚下,唯恐出了错,一点也顾不得向左右看。现在,他可以自由地看一眼了,可是他心中觉得这个景色有些可怕:那些灰冷的冰,微动的树影,惨白的高塔,都寂寞的似乎要忽然地狂喊一声,或狂走起来!就是脚下这座大白石桥,也显着异常的空寂,特别的白净,连灯光都有点凄凉。他不愿再走,不愿再看,更不愿再陪着她;他真想一下子跳下去,头朝下,砸破了冰,沉下去,象个死鱼似的冻在冰里。

"明儿个见了!"他忽然转身往回走。

"祥子!就那么办啦,二十七见!"她朝着祥子宽直的脊背说。说完,她看了白塔一眼,叹了口气,向西走去。

祥子连头也没回,像有鬼跟着似的,几溜便到了团城,走得太慌,几乎碰在了城墙上。一手扶住了墙,他不由的要哭出来。愣了会儿,桥上叫:"祥子!祥子!这儿来!祥子!"虎妞的声音!

他极慢地向桥上挪了两步,虎妞仰着点身儿正往下走,嘴张着点儿:"我说祥子,你这儿来;给你!"他还没挪动几步,她已经到了身前:"给你,你存的三十多块钱;有几毛钱的零儿,我给你补足了一块。给你!不为别的,就为表表我的心,我惦念着你,疼你,护着你!别的都甭说,你别忘恩负义就得了!给你!好好拿着,丢了可别赖我!"

祥子把钱——一打儿钞票——接过来,愣了会儿,找不到话说。

"得,咱们二十七见!不见不散!"她笑了笑。"便宜是你的,你自己细细的算算得了!"她转身往回走。

他攥着那打儿票子,呆呆地看着她,一直到桥背把她的头遮下去。灰云又把月光掩住;灯更亮了,桥上分外的白,空,冷。他转身,放开步,往回走,疯了似的;走到了街门,心中还存着那个惨白冷落的桥影,仿佛只隔了一眨眼的工夫似的。

祥子刚刚有了自己的车,这会又出来一位虎姑娘,双喜临门啊!可是,为什么感觉祥子不太高兴?

老头子是谁?虎姑娘和祥子最后成亲了吗?

小象姐姐只能告诉你,祥子后来的命运跟老头子,跟虎姑娘密不可分,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快去翻翻书,自己找寻答案啦!

春已有了消息,树枝上的鳞苞已显着红肥。但在这个大杂院里,春并不先到枝头上,这里没有一棵花木。在这里,春风先把院中那块冰吹得起了些小麻子坑儿,从秽土中吹出一些腥臊的气味,把鸡毛蒜皮与碎纸吹到墙角,打着小小的旋风。杂院里的人们,四时都有苦恼。那老人们现在才敢出来晒晒暖;年轻的姑娘们到现在才把鼻尖上的煤污减去一点,露出点红黄的皮肤来;那些妇女们才敢不甚惭愧地把孩子们赶到院中去玩玩;那些小孩子们才敢扯着张破纸当风筝,随意地在院中跑,而不至把小黑手儿冻得裂开几道口子。但是,粥厂停了锅,放赈的停了米,行善的停止了放钱;把苦人们仿佛都交给了春风与春光!正是春麦刚绿如小草,陈粮缺欠的时候,粮米照例地长了价钱。天又加长,连老人们也不能老早地就躺下,去用梦欺骗着饥肠。春到了人间,在这大杂院里只增多了困难。长老了的虱子——特别的厉害——有时爬到老人或小儿的棉花疙疸外,领略一点春光!

春天从来都是万象更新,可是为什么这一段春天写得如此狼狈凄惨?祥子在这个春天遇到了什么事情?小象姐姐真的不忍心把祥子的遭遇读给大家,留作大家细细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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