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木】第140集-庄子穷困是因为天下大乱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庄子穷困是因为天下大乱。

我们进展到《庄子‧山木》篇的第七章跟第八章，第七章所讲的就是庄子自己的故事；第八章跟底下的第九章是孔子的故事。我们先看庄子怎么回事？庄子很穷，他有一次去见魏王，还记得魏王吗？惠施曾经当过魏王的宰相，而惠施跟庄子是朋友，所以魏王应该是听说过庄子这个人。现在庄子去看这位国君，结果如何呢？

我们看庄子这么写的。

“庄子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用麻绳拴住脚上的破鞋，然后去见魏王。魏王说：“先生为什么这样委靡呢？”庄子说：“是贫穷，不是委靡啊。读书人有道德理想而不能实践，才是委靡；至于衣服破旧、鞋子穿孔，是贫穷，而不是委靡。这是所谓生不逢时啊。您难道没有见过跳跃的猿猴吗？当牠处在柟(nán)、梓、豫、章这些大树上的时候，可以攀缘树枝，往来自如，就算是后羿、蓬蒙这样的神射手也不能小看牠。

等到牠处在柘(zhè)、棘、枳、枸(gōu)这些多刺的树丛中时，就要小心行动，瞻前顾后，还会害怕得发抖，这不是因为筋骨变得僵硬而不柔软，而是所处的情势不利，没有办法施展牠的才能啊。现在处在昏君乱臣的时代，要想不委靡，怎么可能呢？像比干被纣王剖心而死，就是一个例证啊！””

很难以想像庄子把自己比喻为比干，比干事实上是商纣王的叔叔，一直劝他不要做坏事的，显然是偏向儒家的立场。庄子居然把自己比喻为比干，这是难以想像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庄子很穷去见魏王，魏王就说：“哎呀！你看起来真是委靡啊！”

庄子就要分辨什么？是贫穷，而不是委靡。贫穷是你遭时不遇，有志未伸；有志，你也不敢伸！想想看，这个乱世里面你真的去做大官的，下场怎么样？所以在这里，庄子非常聪明，他马上就举例猿猴来描述自己的处境，说：这猿猴处在大树上的时候攀缘树枝，往来自如，连神射手也不能小看牠，因为牠实在太灵巧了。

但是，一旦虎落平阳，猴子落在柘、棘，就是充满荆棘的草丛中的时候，那就动弹不得，一动就碰到这些刺。你说，牠怎么变成那么样的呆板？那么不灵巧呢？因为情势不利！你遇到这个时代昏上乱相，一点办法都没有。等于是借机会让这个魏王去思考一下：你们政治领导本身是不是要思考一下，为什么让人才处在这样的困境？

这段也是庄子对于自己所处的战国中期的乱世，所做的一些思考。

接着，到了〈山木〉篇第八章了，第八章孔子又上场了。背景是类似的，他在陈、蔡之间被围，七天没有生火做饭了，但是孔子的表现非常特别，继续唱着神农氏的歌谣。这一次颜渊在孔子身边，对孔子非常崇拜的，孔子怕颜渊想得太过头了，所以特别有一段对话。对话内容非常丰富，这一集只能谈到前面一半，下一集再往后面的加以发挥。

我们先看庄子怎么写的。

“孔子被围困在陈国与蔡国之间，七天没有生火做饭。他左手靠着枯树，右手敲着枯枝，唱起神农时代的歌谣，有敲击的器具而没有节奏，有歌声而没有音律。但是击木声与歌唱声听来很清楚，反映了唱歌者的心情。颜回恭敬地站着，转过头来看孔子。

孔子担心他推崇自己到太高的程度，爱护自己到哀伤的地步，就说：“回，不受自然的损害还算容易，不受人为的助益却很难。没有任何开始不也是结束的，人与自然是一个整体。现在唱歌的人是谁呢？”

颜回说：“请问︰不受自然的损害还算容易，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饥渴寒暑，穷困不通，都是天地的运行，万物的流转，就是说要随着它们一起变化的意思。譬如做臣子的，不敢违逆君王之命。奉行臣子之道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待自然呢？””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孔子在陈、蔡之间被围，七天不火食，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这一次是孔子自己显然是看得很开，左手靠着枯树，右手敲着枯枝，唱起歌来了，唱的歌是神农时代的歌谣。显然是看起来非常的超越，能够不受这个状况所干扰。

颜渊一向是崇拜他的老师，他就看着孔子，孔子这时候想什么呢？就担心颜渊会推崇自己到太高的程度，爱护自己到哀伤的地步。他就提醒颜渊，叫他想开一点，他提到三点：第一个是不受自然的损害还算容易；第二点是不受人为的帮助是很难的；第三点是人与自然是一个整体。

在这里，颜渊请教的是第一点：不受自然的损害还算容易。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的是什么？就是在天地运行，万物流转之下，一个人遇到什么样的时代跟社会，他是不是走得通，能不能发达？那不是你能决定的，它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这是自然界的运行有它自己的规律。

它不会在乎说这个好人就要遇到好的时代；坏人就给他一些困难，不至于如此。你做臣子的要奉行君王之命，何况是对待大自然。等于是大自然是比任何一个君王有更大的力量的！

这是第一步，你可以不受自然的损害或是干扰，等于就是说：一个人要认命。你生在什么时代，遇到什么样的社会，或是有什么样的遭遇，这不是针对你的，你碰上就碰上了，你就可以不受它太大的压力。

但是，第二点就比较难了，你要排除人间的各种帮助或是反面的伤害，那就比较不容易了。这是下一次我们要谈的。

这一集我们学到什么？学到庄子穷困的生活的一个写照，他认为自己只是穷困而已；穷困有什么关系！这时代不对，念书人有理想，那是只好安心接受这样的遭遇。

但是，什么叫做委靡？委靡是不一样的，读书人有道德理想要做什么，想要如何贡献社会，但是根本没做到，那才是委靡！你不能说庄子委靡，他也是强调外化内不化，但是外化也要看情况，将来就会看到“见利思害”，也就是“螳螂捕蝉，异鹊在后”那一段，跟庄子的实际生活有关的。

在这里，我们又学到一个人对于自己的遭遇只好去了解，去接受；而另一方面，又看到孔子的故事：孔子“七日不火食”这件事情，庄子好像津津乐道，就要强调孔子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论语‧卫灵公》里面所说的“君子固穷”。君子在穷困中，照样坚持原则。

事实上，孔子可以做到，但是在庄子笔下，孔子经常受到别人的启发，会觉悟，觉得应该放下儒家那种太过于强调“入世”的理想。光是局限在人间的价值观里面，应该设法放下、设法超越。

而在这一章里面，孔子对颜渊所说的话，我们只谈到了第一段“无受天损易”。你要避开自然界的灾难，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另外两点就放到下一集再说了。

下一集的主题是：“天人合一”一词最早的意思。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