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16. 卢克丽霞贞烈女，布鲁图斯共和男

本期内容

1. 早期罗马的几位国王和雅努斯（Janus）神庙

2. 森都利亚大会取代库里亚大会，打破了血统论，让罗马从氏族公社转向了国家的雏形

3. 布鲁图斯赶走了塔克文家族，罗马从此没了国王，实现了贵族共和。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一集讲到罗马城的建立者罗慕路斯给他爹战神马尔斯烧香的时候，自己也跟着升了天。

在我们继续讲述罗马的故事之前，这里先要问一个问题，这些关于罗慕路斯的事情，是历史的真实，还是瞎白话的？实话实说，这个问题可没人能回答，其实，史学界和考古界一直都在争论另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罗慕路斯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连这个人有没有都不知道，那就更不用说他的事迹了。而且你要知道，如果细细地研究历史的话，罗慕路斯这个名字，实际上，是伊特鲁里亚文字里面，“罗马城建立者”的对应翻译。

这个伊特鲁里亚（Etruria）是当时罗马北边一个比罗马大得多的族群，当罗马还是部落的时候，人家已经是半个国家的状态了，在文明程度上，要领先罗马，也是罗马学习和追赶的目标。就拿罗马的文字来说，那就是罗马人学习了伊特鲁里亚的语言之后，在那个基础之上，创建了自己的拉丁字母（Latin script）。

而现在大多数欧洲人使用的大多数语言的字母，都是源于罗马拉丁字母这套系统。

最初的时候，它只有21个字母，后来字母I分化出I和J两个字母，字母V催生了V，U和W三个字母，再加上从希腊文里面“偷”来的Y和Z，就形成了今天看到的标准的26个字母系统，其实不仅仅是欧洲文字，我们汉字的汉语拼音，也是以拉丁字母为标准的注音方案，而且更要晚得多，是1958年才开始使用的。所以，2000多年前台伯河北边的伊特鲁里亚人，对世界文明是有贡献的，而且还不小，只是因为后来罗马的光芒实在太强烈，他们被忽略了。

而就这样一个当时比罗马先进很多的部落，却用“罗马城的创建者”这个词，来称呼罗马的第一任国王，说明啥？说明这个国王可能当时连名字都没有，或者说那就不是一个国王，而是一群干活的，至少，对于最了解罗马早期历史的伊特鲁里亚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具体到底是谁，领导建立了罗马城。

听到这里，你可能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原来你枫落白衣就是瞎白话啊。坦白地讲，那也不是，关于罗慕路斯和罗马城建立这些事，就好像是我在中国史话里讲三皇五帝一样，你不能说它完全是真的，但你也不能说它是假的，只能说很久之前，台伯河边上，有那么几个人，干了那么几件事，如此而已。

总而言之，罗马城大概是那时候建的，拉丁人和萨宾人成为罗马人也是那时候的事儿，罗马随后的扩张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至于说领头的是罗慕路斯，还是奎利努斯神，重要吗？一点儿都不重要。不要说那时候，关于罗马的历史，一直要到王政的后期，也就是公元前5世纪，才是有具体史料的，在那之前，我所讲的都是流行的历史，也就是传说，但和《荷马史诗》不同的是，它绝对不是神话，这两者的区别，我在《中国史话》里曾经有详细的解释。

一、早期罗马的几位国王

言归正传，罗马的第二位国王努马不是拉丁人，而是一个萨宾人，至于说为啥一个萨宾人能当选，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和罗慕路斯两个人共享一个老丈人，那位萨宾国王塔提乌斯。

只不过相比于小女婿罗慕路斯的高调，大女婿努马实在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结婚之后，就和妻子隐居，死活不出来当官，罗马元老院定下来他为国王之后，请了无数次，好话说尽，才勉强请动这位驸马爷走马上任。

但事实证明，努马的低调并不是装出来的，这家伙天生就是一个不折腾的老实人，即位之后，马上采取了休养生息的策略，低调到什么程度呢？他在位的43年里，罗马没有和别人打过架，一门心思地搞内政。第一位国王罗慕路斯在位的时候，罗马在周围人眼里，那就是强盗，土匪，恶霸，反正不是啥好银，在努马的努力，渐渐地，罗马才显得不那么粗鲁，有时候也能装一装文明人，和人家友好交流一下。

努马做过的最著名的一件事，是他修建了雅努斯（Janus）神庙。我们说罗马神话，基本上就是抄袭的希腊神话，只是把神仙改了名字，比如说希腊神话里的最高神宙斯，在罗马神话里叫朱庇特（Jupiter），干的事还是一样的，都是劈里啪啦地发闪电；阿弗洛狄特在罗马神话里叫维纳斯（Venus），干的也还是老本行，管理爱和美这两件女人们最在乎的事情。

雅努斯神却是一个例外，他是罗马的当地神，希腊神话里是没有的。那么，这个当地神管点儿啥玩意呢？说出来你可能会感到惊奇，这位神仙管的事情一般人是想不到的，他管理开始和结束，或者换一个方式说，凡是有转折的事情，他都管，比如说大门，那就既可能是进来，也可能是出去，这事儿就归雅努斯神管。

传说中，雅努斯神有两幅面孔，望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一个代表过去，一个代表未来，所以，英文中的一月，Janunary，就是来自这位神仙的名字，表示一年结束了，另一年要开始了。

努马之所以设立雅努斯的神庙，是因为他想让罗马人保持和平，不要经常出去打仗，为啥？因为刚才说了，雅努斯是看大门的，你打仗的话，就要从大门走出去，雅努斯要是不想让你走，那你还打啥仗？一出门就绊在门槛上，摔一个大跟头。

所以，努马建好了雅努斯神庙之后，就告诉大家，我们把这个神庙的大门关上，就代表着和平，如果把大门打开，就意味着我们要去打仗了。结果是，他老人家在位43年，大门从来没打开过，可是他老人家死了之后，那扇破大门几乎就没关上过，后面你就会看到，罗马人民三件宝，斗兽打仗加洗澡，让罗马人不去打仗？那门儿也没有啊。

在努马死后，罗马又经过了几位君王，基本上就是四个字，开疆扩土，甚至打到了台伯河入海口，征服了城邦奥斯提亚（Ostia Antica），从一个内陆部落联邦，变到了拥有出海口的国家，从此之后，罗马也有了进入地中海耀武扬威的权力，当然，只是权力，那时候罗马可没有那个实力。

                            二、森都利亚大会

公元前578年，罗马迎来了他的第六位国王，图利乌斯（Tullius）。我们说这个人对于罗马的发展很重要，因为他进行了一项重要的改革，就是用森都利亚大会（Centuriata）取代了前面说的库里亚大会。

啥是森都利亚呢？这个词又被翻译成百人队，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一百名士兵组成的队伍，实际上，这个数目是不一定的，但肯定是一只能打仗的队伍。理解了森都利亚，那么森都利亚大会就好理解了，它就是森都利亚的代表们在一起开的会。

这位图利乌斯规定了，每一个森都利亚都有一张投票权，当时罗马有193个森都利亚，其中98个是由位居第一等级的，有钱的罗马人组建的。你要是问，罗马有钱人还分等级吗？是的，罗马王政时代经常对人口进行财产普查，按照财产多少，把罗马人分为六个等级，第一等级财产最多，第六等就是无产者。有钱有资源的人自然能组建更多的森都利亚，这一点毫无疑义。

说完了这些，上面这个新的森都利亚大会的两个特点也就很明显了，第一，它用社会阶层取代了原来库里亚大会的血缘关系，啥意思？库里亚开会的时候，因为血缘关系，你和你大舅，甚至远房的二大爷都要保持一致，但现在森都利亚开会，你必须和你同一个社会阶层的森都利亚战友保持一致了；

第二，罗马走上了有钱就说了算的道路。以前那个库里亚是胞族和氏族大会，也就是如果你不是这30个胞族里面的，你世世代代都没有投票权，罗马的任何事儿你都插不上话，血统决定了你的权利。但图利乌斯改革之后，就变成了金钱决定你的权利，老爹老妈你是没办法选择的，可钱这玩意，只要努力，有能力，就有可能获得。所以，这次改革，相当于打破了血统论，让整个罗马从氏族公社彻底转向了国家，毫无疑问，这种通过后天努力就可以升到社会顶层的改革，对后来罗马的发展是相当有利的。

顺便说一句，这个拉丁语森都利亚，后来就演变为英语的century，也就是一个世纪的意思，从百人队到一百年，这中间词意的演变，那真是沧海桑田，一言难尽。

由于森都利亚大会打破了血统论，它当然受到大部分罗马人的喜欢，渐渐地，就取代了库里亚大会，变成了罗马的最高决策机关，比如说对外宣战，领导人选举，审判等重大事件，都由森都利亚大会来决定，不过呢，这里你也可以看到，第一等级土豪们手里的98张森都利亚票，那是相当地重要，只要他们达成一致，下面五等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可能赢了投票，这其实是一个隐患，我们以后再说。

                               二

言归正传，图利乌斯治国相当可以，但是“齐家”差了一点儿，根据李维（Livius）写的《罗马史》，图利乌斯死得很惨，是被他闺女和女婿合谋干死的，甚至死了之后，他的小女儿还用马车碾压他的尸体。

那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恨，让自己的宝贝闺女都对自己这么狠？这事儿其实还真不怪图利乌斯，只能说有些孩子，天生就是来索债的。这哥们有两个女儿，分别是大图里亚和小图里亚，而在图利乌斯之前，上一任的罗马国王也有两个儿子，名字都很长，我们就用简称，大塔克文和小塔克文。这四个人里面，大的那两个都比较憨厚质朴，而小的那两个都是野心勃勃。

我们并不知道图利乌斯是不是有意的，他把大闺女许配给小塔克文，而小闺女，则嫁给了大塔克文，很可能，图利乌斯是这样想的，这种善和恶的搭配能让他们互补，质朴的可以长点儿心眼，而满肚子坏水的，也可以变得憨厚一些。

不幸的是，小图里亚和小塔克文都不喜欢这样的搭配，他们很快就勾搭在一起，分别杀死了对方的配偶，也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和亲哥哥，然后俩人凑成了一对，并且很快就发动了宫廷政变，干死了老爹和岳父图利乌斯，这一年是公元前535年。

所以，结论就是没有仇，也没有恨，纯粹是个人贪欲蒙蔽了双眼，让他的女儿变成了一个魔鬼。现在史学家对图利乌斯的评价都很高，尤其是和他的继任者小塔克文（Tarquinius）对比来看，那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位杀死岳父的小塔克文篡位成功，当上了罗马第七位国王之后，开始了狂妄自大，作威作福的作死之路，很快就给自己赢得了一个“傲慢者塔克文”的称号。

有句俗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就应在了“傲慢者塔克文”的身上。他儿子塞斯图斯比他还傲慢，还狂妄。据《罗马史》记载，塞斯图斯有一次去军事小镇科拉提亚巡视，在军营里和当地的军事长官克拉第努斯聊天，就聊到了啥样的老婆才是人间极品，这个克拉第努斯是一个挺愿意炫耀的家伙，说你们现在只要骑马去我家里，看看我老婆在干啥，你们就知道好老婆的标准了。

一群人闲着无事，还真就上马去看了，结果是克拉第努斯的老婆卢克丽霞正领着仆人们缝制衣服，众人看了之后，都说你小子真有福气，娶了一个贤惠的好老婆。

问题是，这个老婆不仅贤惠，还很漂亮，更大的问题是，王子塞斯图斯是一个好色之徒。于是，当天夜里，趁着克拉第努斯还在军营吹牛，他就潜入了对方的家里，进入了女主人的卧室，然后拔出剑来说，我给你这个小美人两个选择，一个是顺从我，将来我当上国王，让你做王后，另一个就是我现在杀了你，然后去外面找一个奴隶，也杀了，放在你身边，就说你们通奸，被我撞破，然后我杀了你们，这两个选择你现在选一个。

面对这样的选择题，卢克丽霞实际上是没有选择的，只能让对方上床。

第二天早上，卢克丽霞回到了娘家，把自己丈夫，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亲戚都叫来了，前因后果地说了一遍，最后一句话是，为我报仇，然后就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自杀了。在场的卢克丽霞家族的老爷儿们们，包括他的丈夫克拉第努斯全都红了眼睛，集体发誓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在发誓的这群人里，有一个人叫做布鲁图斯（Brutus），他是当时国王小塔克文的大外甥，强奸犯塞斯图斯的表哥，但他却非常痛恨他舅舅和表哥，为啥？因为傲慢者塔克文不仅处死了他的很多朋友，还杀了布鲁图斯的兄弟，如果不是布鲁图斯假装自己是一个智障儿童，很可能小塔克文也会砍了这个外甥的脑袋。

我们说在罗马拉丁语里，布鲁图斯的意思就是傻子，他的名字很可能是来自于他长期装傻得来的外号，以至于本名都被人忘了。

但就在卢克丽霞把匕首插进自己胸膛的那一瞬间，布鲁图斯的病突然就好了，什么痴呆，傻笨现象都不见了，他拿起那把染血的匕首，召集了科拉提亚这个军事小镇上的青年人，一起来到了罗马城。

在这里，智障儿布鲁图斯发表了一个著名的演讲，中心思想就是一个，我们的国王不仅不能保护我们，还要欺压我们，甚至他的儿子，家人也可以骑在我们脖子上耀武扬威，这是我们想要的吗？这是我们能忍受的吗？布鲁图斯最后说，“我将以火焰，武器和一切我能够采取的手段去追究塔克文家族的罪行，他们，或者任何人在罗马为王都是我不能容忍的。”

这话已经不是要讨还公道了，它的核心思想是推翻当时的罗马制度，可以说是和罗马现行体制为敌，那么，布鲁图斯是不是痴呆好了，但得了精神病呢？当然不是，我们说任何一件事是不是合适的，是不是能做的，并不是看事情的本身，还要看当时的环境。你在私人住宅，美酒红烛之下，和媳妇儿卿卿我我，那就是正确的，可是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现场，你和老婆在座位上搂搂抱抱，那就很另类，保安可能会赶你出去，这就是因为环境两个字。

那罗马当时啥环境？可以用中国造反第一人陈胜大王的一句话来概括，“天下苦秦久矣”，我们完全可以把这里的秦换成罗马。当时罗马人民都对塔克文这个国王家族的贪婪议论纷纷，元老院的元老们也因为国王权力太大而充满怨恨，这样的情况下，布鲁图斯的演讲和号召，就是那个落在干草堆上的火星子，也是压趴下骆驼的最后一捆稻草。

就这样，罗马城人民赞同布鲁图斯的提议，最终驱赶了整个塔克文家族，并且决定改换制度，从此之后，罗马不再设立国王这个位置。

在历史上，这件事十分重要，因为它标志着罗马王政（Roman Monarchy）时代的终结，从公元前753年到卢克丽霞这个小女人自杀的公元前509年，244年间，一共经历了7位国王。同时，它也标志着罗马共和国（Roman Republic）的开始。

顺便说一句，卢克丽霞这个贞洁烈女的死不仅在当时非常震撼，就算是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也是让欧洲人热血沸腾的一件事，现在的世界名画，雕塑里面，很多很多题材都表现的是这个女人自杀时的场面，只要你看见一个女人拎着一把匕首，在自己胸前比比划划，那几乎可以肯定，都是表现卢克丽霞的作品。

言归正传，王政就是国家有一个国王，他说了算，那么，啥叫共和？这个词在拉丁语里，是res publica，意思是大伙儿共同的事情，公共事务。简单地说，共和就是国家不同阶级，一起坐下来共同商量，协商和管理国家公共事务的制度。那既然是商量，有两点就是肯定的，第一，它不能存在一个拥有最高权力的，世袭的君主，因为那样的话，他一个人就拥有否决所有意见的权力，也就是没得商量了；第二，国家的权力和职位必须基于某种共同遵守的规则产生，这些规则很自然地，被称为法律。

我们要注意的是，共和制实际上并不排斥君主制，实际上，只要君主没有最高权力，那么他可以做为社会的一个阶层参与公共事务讨论。

而且，共和制也不一定是全体国民都参与的现代民主制，就像是古罗马的这个共和制，它废除了君主，但它仍旧保留了奴隶，而且那些不是罗马公民的平民，也没有资格去和贵族们商量事情，所以，严格来说，我们称其为贵族共和。

结论就是，公元前509年，罗马走上了贵族共和这条道路，国家转变为罗马共和国。

那么，变成了共和国的大罗马，用什么来治理呢？布鲁图斯说简单，用三样东西，元老院，森都利亚大会，还有执政官（consules），元老院和森都利亚大会前面我们介绍过了，那这个执政官是个什么玩意，这个，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