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张铁林：梁山泊为什么会有华容道的情节？

本回故事中，枢密使童贯率领大军征讨梁山，却不料众头领摆出九宫八卦阵，杀得童枢密大败而回。在一路溃退的过程中，童贯或惊惶、或嘴硬、或哀求，总有一道梁山伏兵杀出来，也总有手下将官冲出护佑，就连最后书上也说“宋江有仁有德，不肯尽情追杀”，简直就是化身成了华容道里的关羽，而童贯就是那个逃了性命的曹孟德！

那么，传统演义小说里，为什么总会有这种关键时刻放跑大鱼的情节呢？既有技术的原因，又有历史的制约。

明朝的金圣叹把《水浒传》看作是第五才子书，可是腰斩一半儿，只留下前七十回，不仅仅是因为前面都是聚义的情节，七十一回凑满一百单八后就由聚到散、盈满则亏了。更重要的是，前面的故事往往都是以一个人物为核心展开，或林冲、或武松、或李逵，性格各有千秋，行事往往乖张、有性格、有意思！然而一旦到了七十回之后，就面临谁当主角，突出谁的问题！

类似的问题在《封神演义》里也有，西岐大军众神集聚之后，给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商纣王不断派来的各色人等，姜子牙、哪吒、杨戬（jian3）、雷震子等角色就泯然众人了；《说岳全传》也有，老岳家二代起来之后，耍锏（jian3）的牛皋（gao1）、玩锤的岳云戏份就少了，四猛八大锤的名单也是看完就忘。很多古代军事演义小说里都面临这个问题。你想表现兵多将广，就必然会遇到抢戏的问题。说到底，群像小说很难写的，写着写着就把前面的主角（jue2）给丢了。

那怎么办呢？每回出现个大事件，那就得跟过节似的，非要整出一个花团锦簇的武装大游行，各位兄弟轮流上去，至少都露个脸，别让自己在听书人的心里凉了。可人物只是为了个名字冒个头，那故事也就不好看了。

所以，金圣叹腰斩《水浒传》，那是真有文学眼光！

传统演义小说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必须要依附于某种具体的历史中，《西游记》的结果必然是有唐僧取经回到大唐，而不可能留在女儿国做了女婿；《封神演义》阐（chan3）教、截教不管谁输谁赢，最后赢的肯定是周武而非商纣（zhou4）；《三国演义》曹操在华容道里打得再艰难，也依然可以逃走，要不然大历史就对不上了。

在历史文学的创作里，有一个“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说法，结果既然定下来，中间的过程怎么写，就是文学笔力的问题了。同样是华容道，关羽经过艰难的权衡放走了曹操，而这么做早就落在了诸葛亮的预计之中，捉放曹那是一盘关于天下的大棋，这么写是《三国演义》。

和《三国演义》里的名场面相比，《水浒传》这一回就过于缺少文学味儿了，梁山的头领们一个个排开上来，谁换谁都不影响故事，反正最后童贯能跑了就行了。

真实历史上的童贯可没书里那么弱，真要对上梁山，各位头领估计是凶多吉少，因为童大总管可谓大宋难得的山地战专家。领军攻打羌人，敢于违抗宋徽宗的乱命；和西夏作战，有败有胜，但是在战略上逐渐取得优势；在真实历史上剿灭方腊起事的，并非是宋江，而正是这位童大总管。

所以，在《水浒传》里，梁山的头领们虽然是主角，但不能改变历史大势，童贯给梁山刷刷战绩（ji4）即可，把命送在这里就太过分了。

尊重历史，未必写得多好；但是篡（cuan4）改历史，读者往往并不接受。《说岳全传》前期说岳云、韩彦（yan4）直动不动杀透金兵大营，这倒也罢了，最多是中式超级英雄；可到后来，岳家军在岳雷的率领下，直捣黄龙，灭了金国，这段就太过魔幻了。《水浒传》的后半截灭方腊尚且有可能，宋江和童贯互相换个位置也未尝不可，可十回之内，攻破辽国，北定燕云，也是惊掉听书人的下巴。

这些放飞自我的重构历史，也许写书人写着爽快，听书人听着过瘾，可回过神来，却发现这不过是一片虚妄。

所以，还是那句老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小贴士：军旗之中，常有黑色、皂色、玄色不同的颜色，大体说来，基本上都是黑色系的，不过皂色属于没有光泽的黑，而玄色则是黑中透着一点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