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第一章】完全掌控03

十二年后的1932年，卡明斯再次为罗斯福效力，这次是竞选总统。卡明斯运用他超强的说服力和在政界的广泛人脉，为罗斯福赢得许多国会议员的支持。没多久，报纸就报道说，卡明斯正在负责总统竞选的管理工作。他并没有负责这项工作，这一工作是由罗斯福最亲近的幕僚路易斯•豪，以及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詹姆斯•法利共同负责的。法利再清楚不过，报纸上的这些说法都是卡明斯宣扬出去的。无论如何，卡明斯还是被委任为芝加哥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的负责人。在这里，他的工作颇有成效，可有时他也显得过于强势。他蛮横地拒绝与康涅狄格州达成协议以换取该州一半的选票，结果使罗斯福失去了该州全部总统选举人的选票——这对卡明斯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尴尬。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一名成员告诉罗斯福：“卡明斯是一名杰出的律师，他不乏勇气。但是……他缺乏一名成功的政治领袖所必备的第六感。”

“随着威尔逊而逝去的精神又复活了！在您伟大的事业中，愿上帝与您同在。”罗斯福当选总统后，卡明斯在给他的信中写道。现在，卡明斯也定下了自己的伟大事业的目标，那就是成为联邦司法部长。他为此展开了积极的游说活动一四处走动、拜会，给各种相关的人士打电话。他在日记里强调，驱使他这样做的不是自己的野心，而是别人的鼓励。他写道，威尔逊的前幕僚约瑟夫•E.戴维斯“极其希望我当上司法部长”，并且还补充道：“我问他，难道他不觉得只有愚蠢至极的人才想要当司法部长吗？（戴维斯）回答，当然了，一想到司法部长即将面对的挑战，这的确是个愚蠢至极的想法。”

此时毫无疑问的是，下一任司法部长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协助罗斯福避免与最高法院中持保守立场的多数派发生冲突。对此，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新任联邦参议员威廉•麦卡杜，卡明斯主要的支持者之一，提出“有无可能修改与最高法院相关的法律，将这些老古董请下法官席”，卡明斯在日记中写道。在1月中旬的某天午餐时间，麦卡杜询问卡明斯，能否将最高法院中年龄为七十或七十二岁的大法官转为荣誉法官，这样不论在何时，现有的大法官中就只有一位能够审理案件了。但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合乎宪法。麦卡杜表示，假如卡明斯起草一份这样的提案，他将“非常乐意将之提交给国会”。

“他说他已经就此与罗斯福州长谈过，州长很喜欢这个主意。麦卡杜说这样可以摆脱某些'老顽固'。”卡明斯写道。一想到路易斯布兰代斯这位了不起的自由派大法官将不得不因此退出大法官席，麦卡杜感到颇为遗憾，但是，布兰代斯“年事已高，这样一来也就不觉得有多么遗憾了”。

1933年2月3日这天，罗斯福打电话给卡明斯，要给他一个菲律宾总督的职位。卡明斯回答道：“我的天，那儿可真够远的。”罗斯福大笑起来，强调说:“我可没打算让你离得远远的。”就其本身而言,这是一个声望颇高的职位，威廉•霍华德•塔夫脱E——就是第一个就任此职的人；可是对卡明斯来说，这显然令他大失所望。华盛顿即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而菲律宾离这一切过于遥远了。

至于司法部长，罗斯福选择了来自蒙大拿州的托马斯•沃尔什，参议院里一位粗暴而强势的人物。他是宪法权威，而且在司法调查中以严苛无情著称。他现年七十三岁，不久前刚刚结婚。就在总统就职典礼前的一个星期，沃尔什乘飞机去往哈瓦那，在那里迎娶了一位比他年轻二十岁的富有古巴寡妇。在返回华盛顿的途中，沃尔什夫妇在佛罗里达州的代托纳比奇稍作停留。当天吃晚饭时，沃尔什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认为这只不过是消化不良，便喝了一点苏打水以缓解不适。到了夜里，医生告诉他他的血压高得吓人，应该留在佛罗里达州接受治疗。但沃尔什拒绝了医生的建议；他说，错过总统的就职典礼简直是件无法想象的事(而且他之前曾经向新闻界宣称，他有一个大大的计划，即要在罗斯福政府执政的头两个月里度一个长长的蜜月，“让我的妻子好好领略蒙大拿的美景”)。于是第二天一早，沃尔什参议员便携同妻子登上开往华盛顿的大西洋海岸线路的列车。结果那天傍晚，当列车在绵绵细雨中驶进华盛顿联邦车站时，沃尔什已经停止了呼吸，身上还穿着结婚礼服。

罗斯福与幕僚们聚集在五月花酒店里。他向一名幕僚承认，他无法找到哪怕一名可以接替沃尔什的合适人选一至少在目前无法找到，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就职典礼和银行系统的危机上。

当他到达酒店时，这里早已挤满想向总统求得一官半职或溜须拍马的人。他费了好大劲才来到总统所在的房间。一见到他，罗斯福立即直奔主题。卡明斯将被任命为司法部长，“就几个星期而已”，然后依然按照原来的安排去菲律宾。如此一来，新任总统和他的代理司法部长便各就各位了。他们接着又谈了两个小时，内容涉及许多紧迫的问题。其中一个是，罗斯福打算设置一个银行“假期”，在此期间关闭全国的银行以防止其倒闭，但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合乎宪法。两天后，卡明斯只参加了总统就职游行的一小节活动，随后便一头扎进法律书籍里。他满心欢喜，整个下午都在思考总统给他提出的这个问题。

《时代》周刊认为，“作为权宜之计”，总统任命卡明斯为司法部长是一个不错的决定。身为律师，卡明斯“虽然算不上伟大，但也很棒”。《时代》周刊预言，“一旦罗斯福总统找到与沃尔什能力相当的人选"，卡明斯将会乘着船慢慢驶向菲律宾。

就职典礼的讲台位于国会大厦的东面，讲台上悬挂着彩旗，这也是人们在这个阴沉的冬日下午能看到的唯一一抹亮色。寒风吹散了聚集在人群之上的一阵灰色薄雾。讲台上站立着美国最高法院的首席大法官查尔斯-伊文斯-休斯，他的黑色长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白色胡须在许多人看来就像是宙斯或耶和华的胡须一样。与他面对面站立的是富兰克林•罗斯福。罗斯福右手举起，左手稳稳地放在一本厚厚的17世纪的荷兰版《圣经》上，跟随休斯宣读就职誓词。新总统发誓要“恪守、

保护、捍卫美利坚合众国的宪法。愿上帝帮助我”。

站在就职典礼的讲台上，越过观众的头顶朝第一街的方向望去，罗斯福和休斯可以看到最高法院大楼的新址：那只不过是在地上挖出的一个坑而已。那个地方是一个老式旅馆，在内战期间曾用来关押死囚；后来一度成为全国妇女党的办公所在地。最近这个旅馆被夷为平地，建筑师卡斯•吉尔伯特要在这里修建一座宏伟的(或华而不实的)大理石建筑。不过新闻界却将这个建筑形容为寺庙或陵墓。在接下来的至少两年中，最高法院将继续蜷缩在国会大厦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办公，这个房间仍然被称作为“老参议院议事厅”；自从1860年以来，这里一直是最高法院所在地。这里的空间过于狭小，没法为九位大法官提供个人的办公空间。因此，除了口头辩论和每个星期的会议以外，大法官们平常都在家办公。

在举行总统就职典礼的那个下午，要不是因为休斯出现在讲台上，人们可能已经全然忘记了最高法院的存在。尽管如此，那天休斯也只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而最高法院也是人们在事后才想起来的。现在，国家有了新总统、新国会，以及承诺中的新政，然而最高法院却还是老一套，大法官还是那几位老人家，任命他们的都是往届的总统。与国会大厦一街之隔的空地和地上挖出的大坑，似乎表明最高法院已经停止运转，连同旧的政治秩序的一切残余一起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