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第115集-民心的变化：淳一，相亲，竟争，多变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民心的变化：淳一，相亲，竞争，多变。

人民的心是不断在变化中，最主要是来自于统治阶级，他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百姓。我们现在谈到《庄子‧天运》篇的第11章跟第12章，这两章，孔子跟老聃通通上场了。而在第11章里面，孔子的学生子贡特别感到好奇，想知道老聃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一开头，孔子拜见老聃回家之后，三天不讲话，代表受到很大的震撼。

学生就请教老师怎么回事，孔子讲一段话，把老聃形容为像龙一样。子贡觉得有这样的人吗？就借着孔子的介绍，特地去拜访老聃，有点像初生之犊不畏虎，要亲自见识一下这个厉害的人物。结果老聃真的是给他很好的教训，把古代以来黄帝、尧、舜、禹四个阶段，老百姓的心怎么变化，整个说了一遍。到最后，老聃就强调这些统治者都有问题。

到了第12章，是孔子去拜见老聃，谈到他去研究古代的经典六经怎么回事，然后老聃又给他一种不同的观点。

第一部分比较长，内容也非常丰富，我们先仔细来听一遍。

“孔子拜访老聃回来之后，整整三天不讲话。弟子问他说：“老师去拜访老聃，可曾提出什么规劝呢？”孔子说：“我到现在才在那儿见到了龙！龙，合起来成为一个整体，散开来成为锦绣文章，驾着云气，翱翔于天地之间。我张着口不能合拢，我又有什么可以规劝老聃的呢？”

子贡说：“难道真有安居不动而活力展现，沉静缄默而声势浩大，发动起来有如天地那样无所不包的人吗？我也可以去拜访他吗？”于是他以孔子的名义去拜访老聃。老聃正坐在大堂上接待他，轻声说：“我年纪老迈了，你有什么指教吗？”

子贡说：“三皇五帝治理天下各不相同，而声名相继却是一样的。只有先生认为他们不是圣人，这是什么缘故呢？”老聃说：“年轻人！上前一点！你为什么说他们各不相同？”子贡回答说：“尧让位给舜，舜让位给禹。禹用力治水而汤用兵讨伐，文王顺从商纣而不敢违逆，武王违逆商纣而不肯顺从，所以说他们各不相同。”

老聃说：“年轻人，上前一点！我来告诉你，三皇五帝是怎么治理天下的。黄帝治理天下，使民心淳一，人民有双亲过世而不哭的，但是大家并不认为不对。尧治理天下，使民心相亲，人民为了孝亲而对别人有差别待遇，但是大家并不认为不对。

舜治理天下，使民心竞争，孕妇十个月生产，孩子生下五个月就会说话，不满周岁就懂得分辨别人，于是人开始有短命早死的。禹治理天下，使民心多变，人各怀心机，刀兵顺势而出，杀盗贼不算杀人，人们自成族群争夺天下，于是天下人大为惊慌，儒家、墨家纷纷兴起。这些治理开始时还有秩序，现在却背道而驰，你有什么话说呢！

我告诉你，三皇五帝治理天下，名义上说是治理，其实是作乱莫此为甚！三皇的治理，在上遮蔽了日月的光明，在下摧毁了山川的精华，在中破坏了四季的运行。他们的心智比蝎子的尾端还要恶毒，以致连微小的动物都无法安顿其性命的真实状态，这样的人还自以为是圣人，不是可耻吗？真是无耻啊！“子贡惊惶得站都站不稳。”

这一大段当然是庄子虚拟的，因为里面提到儒家、墨家，事实上在老聃那个时代，孔子还算年轻人。墨家，根本上老聃不可能见过，因为墨家就更晚了。但是，庄子写文章是不计较时间先后的。

在这里，你看到什么？孔子把老聃形容为龙，实在是非常的精彩：“龙，合起来成为一个整体，散开来成为锦绣文章，驾着云气，翱翔于天地之间。”老子被称作犹龙氏，就是因为孔子有类似的说法传到后代，说他像龙一样乘风云而上天。

子贡是年轻人，想着，我来看看这位老前辈吧！子贡的观点很简单，认为三皇五帝都很有名，那是各有各的作法，都是帝王。只有你老聃认为他们不算圣人，怎么回事呢？所以老聃特别强调四个变化。

黄帝的时候，让民心能够合一统一，大家都不要计较谁是谁，双亲过世而不哭，大家不认为不对。为什么？整个都在“道”里面，何必在意“在”还是“不在”；尧治理天下的时候，让民心相亲相爱，为了孝顺父母对别人就有差别待遇，但是还好，各自孝顺自己的父母。

到舜的时候就麻烦了，开始竞争了，所以小孩子很小就懂得分辨自己人跟别人，于是人开始有短命早死的。当然，这个说法不见得有什么逻辑根据；到禹的时候麻烦了，老百姓的心开始多变了，大家互相竞争，到最后一句话很特别：“杀盗贼不算杀人。”原文叫做“杀盗非杀”。这四个字在墨子的书、在荀子的书都出现过。

什么叫做“杀盗非杀”？譬如说：“一个人是强盗，强盗就是坏人，我把他杀了，我没有杀人！因为坏人不算人。”但是，问题是谁来判断好人坏人？这个思想对后代影响很大。所以老聃认为这些统治者真是作乱！表面上是在治理，事实上是在作乱，莫此为甚！这当然超过子贡的理解范围，他受到极大的震撼，站都站不稳。

接着，到了〈天运〉篇第12章，也就是〈天运〉篇的最后一章，内容是孔子拜见老聃，谈得也非常具体。

我们看看庄子怎么写的。

“孔子对老聃说：“我研究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很久了，已经熟知其中的内容。我拿这些学问晋见七十二位国君，讲解先王的道理，阐明周公、召公的事迹，竟然没有一位国君愿意采纳。真是太难了！是这些人难以说服，还是道理难以发扬？”

老聃说：“真是幸运啊，你没有遇上治世的国君！所谓六经，不过是先王陈旧的足迹，哪里是足迹的根源呢？现在你所谈的，也好像是足迹。所谓足迹，是鞋子踩出来的，难道足迹等于鞋子吗？雄雌白鶂互相注视，眼珠不必转动就自然受孕；虫子，雄的在上风处叫，雌的在下风处应，就自动受孕；物种各有雌雄，所以会受孕生育。

本性不可更动，命定不可改变，时间不可停留，大道不可阻塞。如果体会了道，没有什么行不通的；如果错失了道，怎么都行不通。“

孔子闭门不出三个月，再去拜访老子说：“我明白了。乌鸦与喜鹊孵化而生；鱼类濡沫而生；蜂类蜕化而生；弟弟出生，哥哥就失宠啼哭。已经很久了，我没有与造化做朋友！没有与造化做朋友，又怎么能够教化别人！”老聃说：“可以了。孔丘你体会到了。”

就这样结束了，里面有一大段谈到生物世界的事情，谈到生物世界怎么样出生的：鸟类是孵化而生；鱼类濡沫而生；蜂类蜕化而生；人类当然是胎生。代表顺其自然，何必刻意去讲求什么？

前面，老聃当然是讽刺他的，就是你去拜见72位国君，没有人用你。老聃说：“还好！没有人用你，用你的话，你儒家的思想一推行，对人间反而是灾难。”中间四句话是重点：“本性不可更动，命定不可改变，时间不可久留，大道不可阻塞。”

孔子最后觉悟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跟造化做朋友！造化是不需要你费心的，生物都会自己去发展去成长，有它固定的食物链，固定的循环规律。你如果没有理解整个造化是怎么回事，那人在世界上生存，不但不会顺利，反而会带来各种不必要的困扰。

这一集里面，我们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要慢慢消化。首先，子贡拜见老聃，老聃说的人心的四个层次：从淳一，到相亲，到竞争，到变化，到最后连杀人都找个借口说这个人是强盗，他不是人。这种事情也发生。后代不是很多例子吗？

这些古代的帝王都受到老聃的批判，而后面孔子想把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推行到世间的国家。而老聃说还好没有人用你，因为许多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特别费心。

中间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如果体会了道，没有什么行不通的；如果错失了道，怎么都行不通。”这两句话说得真好，也代表道家对于外化，对于人间的明确的观点。

下一集就到《庄子》第15篇〈刻意〉篇，接着几篇是相当短的。

下一集的主题是：五种不同类型的人，谁比较好呢？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