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第114集-鱼最好是“相忘于江湖”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鱼最好是“相忘于江湖”。

这样的题目，你一定很熟悉了，在〈大宗师6.4；6.10〉篇里面两次谈到：鱼在江湖里面互相忘记对方。今天谈的是《庄子‧天运》篇里面的第九章、第十章。

第九章讲的是古代的至人，他怎么做呢？外化而内不化，这是基本的立场。什么叫做外化？你要设法行仁也要设法行义。怎么做，他有具体的说明；内不化？就是内在才能够自由，能有逍遥之游。所以在这里面非常具体的谈到两方面该怎么做。

到第十章的时候，是孔子又拜见老聃又跟他谈仁义，也受到很好的启发，也就是最好“相忘于江湖”像鱼一样。

我们先看〈天运〉篇的第九章到底怎么说的。庄子这样写的。

“古代的至人，只是向仁借路，向义借宿，以便遨游于逍遥的境界，取食于简陋的田地，处身于不施与的园圃。逍遥，就无所作为；简陋，就容易养活；不施与，就没有耗费。古人称此为探取真实之后的得道之行。

认为财富可贵的人，不能把利禄让给人；认为显耀可贵的人，不能把名声让给人；热中于权力的人，不能把权柄让给人。他们抓着这些就紧张害怕，放开了又难过悲哀，完全无法看清自己不断追逐的是什么。这就是自然所惩罚的人。

怨恨、恩惠、取得、给与、劝谏、教导、活命、杀害这八种作法，是导正的工具，只有顺着自然的变化而无所停滞的人，才可以使用它们。所以说：『导正，就是使人合乎正道。』内心不能如此肯定的，自然之门就不会开启。

在这边所说的是什么？前面说：“向仁借路，向义借宿。”庄子并不反对你有仁义，但这是外化的部分。后面提到三点：这样才能够第一步，遨游于逍遥的境界；接着取食于简陋的田地，如果生活很简陋，就容易养活自己，对于人间的各种富贵毫无兴趣；然后提到处身于不施与的园圃，不施与就是说，不要给别人很多好处，就没什么耗费。

在这里，所强调的是什么？第一个，要活下去，饮食很简单；跟别人来往的时候，要记得不要老是给别人太多东西，尽量没有什么恩怨。在人间，这两点做到了，饮食简单、跟别人没有什么施与，他的目的就是要回到第一点的逍遥，后面提到这叫做“采真之游”就是探取真实之后的得道之行。

接着，他又提到人不必去执着于财富、显耀、权力，这三点都可以放开。因为这三点东西，你抓住就紧张害怕，放开又难过悲哀，根本看不清楚自己在追求什么。这就是“天之戮民”，自然所惩罚的人。这个词以前见过，在〈大宗师6.10〉里面，孔子让子贡去帮忙别人办丧事，最后承认自己是自然所惩罚的人，因为太执着于人间的外化的各种情况。

后面提到八种状况：跟别人之间结怨、施恩、取得、给与、劝谏、教导、让人活命、把人杀害，这八点都是导正的工具，顺着自然的变化而无所停滞，才可以使用它们。如果没有把握就去用的话，自然之门就不会开启。

庄子这边用“天门”，庄子用很多词都用“天”做组合，天就是自然；就是要尽量避开，人的世界所造成的各种价值观带来的各种困扰。在这一章里面说得非常的精准，至人要怎么做？外化而内不化。

接着，看到第十章，又是孔子拜见老子，又跟他谈仁义。这次老子也是很清楚的批评他，并且给他一些建议。

庄子原文怎么说的。

“孔子拜访老聃时谈论仁义。老聃说：“飞扬的米糠掉进眼睛，天地四方看来位置都变了；蚊虻叮咬到皮肤，让人整夜都无法入睡。仁义作祟而扰乱我的心，没有比它更大的祸害了。你只须使天下人不失去淳朴的本性，你自己也顺着习俗去行动，把握天赋来处世，又何必费尽力气好像敲着大鼓去追那逃走的人呢？

天鹅不必天天洗澡，自然洁白；乌鸦不必天天浸染，自然漆黑。黑白是天生的，不值得辩论；名声是表面的，不值得推广。泉水干涸了，几条鱼一起困在陆地上。互相吐气来湿润对方，互相吐沫来润泽对方，这实在不如在江湖中互相忘记对方。

最后在结束的时候那一段，我们都很熟悉了。前面因为孔子拜访老聃，孔子的专长就是在人间努力奋斗、讲求仁义，让每一个人都努力行善。但是老聃说：“你拼命讲仁义，它的情况就好像米糠飞扬掉进我的眼睛，这时候看到天地四方变了位置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好像被蚊虻(所谓的虻就是比较大的蚊子)叮到皮肤，整夜都不能入睡。”

换句话说，仁义对人是一种干扰，严重的干扰！所以老聃建议孔子：让天下人不要失去他淳朴的本性，顺着习俗去行动，把握天赋来处世。顺着习俗就是“外化”；把握天赋就是“内不化”。你不用多有什么作为，又何必费尽力气好像敲着大鼓去追那些逃走的人呢？

接着用两个比喻：天鹅跟乌鸦。当时看到的天鹅都是白色的，乌鸦当然是黑色的。天鹅不用天天洗澡，自然洁白；乌鸦不必天天去浸染，染在黑色的墨汁里面，自然就漆黑。

这讲生物的世界，所有的一切自然生成的，不必去辩论；人类世界的名声是表面的，不值得推广。你一讲名声，好像儒家、墨家名声比较大如何如何，这没有必要。所以后面提到鱼“相忘于江湖”做为比喻。

这一集里面，我们学到非常具体的内容：首先，看到什么叫做外化而内不化？庄子从来不会反对你行仁行义，但你要记得“仁”只是过路而已；“义”只是借宿一晚，像旅馆一样。你要真正回到自己的家，可以安顿的地方，那是自然的状态，就是内不化。

在这里出现一个词非常好，“采真之游”，就是你领悟了什么是真实，就等于是可以真正的逍遥了。

你要逍遥的话，在人间有两个重点：第一个；非常简单的生活，这样就可以轻易地活下去了，你对世界所需要的不多；第二，跟别人来往，不必花太多费用，你没有什么耗费，跟别人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恩怨。要放下对财富、名声跟权力的执着。

如果要使用八种工具，怨、恩、取、与、谏、教、生、杀来导正别人的话，一定要记得顺其自然，不能刻意去做；刻意去做的话，就变成“天之戮民”自然所惩罚的人，而“天门弗开”自然之门也不会开启。

第二段就是加强的提醒你：老聃劝孔子不要一天到晚讲仁义了，因为一讲仁义，很多人就要问标准何在，为什么一定要讲仁义？做不到又怎么办？反而制造更多问题。他的比喻非常生动，我们很熟悉：米糠掉进眼睛，恐怕还比较少见的；被蚊子叮到，那真的是整夜都无法入睡，有这么严重的情况。

这一集里面，我们学到了这些非常具体的观点。

下一集的主题是：民心的变化：从淳一，到相亲，到竞争，到多变。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