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第111集-黄帝的音乐使人恐惧，松懈，迷惑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黄帝的音乐使人恐惧，松懈，迷惑。

我们进展到《庄子‧天运》篇的第三章、第四章跟第五章，这三章讲的是同一个主题，我们就把它一次说完。说到黄帝的音乐，只能想像这一集是很难讲清楚的一集，它分三个阶段：首先，听到的让你觉得恐惧，为什么？它从你所熟悉的人间开始，让你惊醒一切都会变，一切都不可预期，让你难以安于现实的情况，你就会心生恐惧了。

接着，提升到自然界的层次，但是又无法了解，无法看见，无法赶上，只好随顺外物。这时候就会松懈，因为心灵空虚了，什么都无法掌握，只好松懈下来，同时对人间的事情觉得恐惧，对自然界的一切觉得松懈；还有第三步，超越这两个到一种迷惑的情况，迷惑就会好像愚昧，愚昧无知，那就接近“道”了。

这三章分别叙述三种情况：让你恐惧，让你松懈，让你迷惑，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看看《庄子》原文的内容。

庄子这样写着。

“北门成请教黄帝说：“您在广漠的原野上演奏《咸池》乐章，我开始听的时候觉得恐惧，继续听着觉得松懈，最后听完觉得迷惑。心神恍惚，无话可说，不再是平常的自己了。”黄帝说：“你这样就差不多了。我依照人情来演奏，顺应自然来发挥，配合礼义来进行，展现出最清明的原始境界。

四时相继出现，万物依序而生；有盛有衰，分合存亡；有清有浊，阴阳调和；乐声流动而广播。蛰虫刚刚甦醒，我用雷霆之声来惊动牠们。这种乐声，结束时没有终点，开始时没有起点；有时消逝有时出现，有时倒下有时站起；变化无穷而全然不可预测，所以你感觉恐惧。

这边看到原文叫做黄帝在什么地方演奏《咸池》？在“洞庭之野”。这个“洞庭”是指广漠的地方，不是指现在的“洞庭湖”。他第一次演奏的时候，是怎样说呢？按照人情来演奏，顺应自然来发挥，配合礼义来进行，这三点都是在人间，在人间也要配合自然。

但是，这一切就好像蛰虫刚刚甦醒。春天到了，从冬眠刚刚醒过来，就用雷霆之声来惊动牠们，让牠们知道在人间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化，都不可预期，让别人产生恐惧。这是第一步。

接着，看第二段。

““我又用阴阳的协调来演奏，用日月的光明来烛照。乐声可短可长，可柔可刚，变化有一定规律，又能推陈出新；流到山谷就充满山谷，流到深坑就充满深坑；塞住空隙，守住精神，与外物完全相顺。乐声悠扬，节奏明朗。因此，鬼神安处于幽冥之中，日月星辰各依轨道运行。我的乐声停歇于有穷之处，却流动于无止之境。

你想要思索却无法了解，想要观察却无法看见，想要追逐却无法赶上。茫茫然站在四方空虚的大路上，倚靠着枯木而吟唱。想要了解，思索已经用完；想要看见，目光已经穷尽；想要追逐，力气已经衰竭；觉得自己赶不上了！形体显得空洞虚无，到了随顺外物的地步。你随顺外物，所以会感觉松懈。

这是第二阶段，这内容因为没有实际的演奏，只能从文字来想像了。他最后提到一个词很有趣，说：“形体显得空洞虚无到随顺外物的地步。”原文叫做委蛇wēi yí，又出现了！以前(〈应帝王7.6〉)谈到“虚与委蛇”在《庄子》里面用了八次之多，这边又一次，只能随顺外物。这时候你只能松懈，因为他特别强调的是：用阴阳的协调来演奏，用日月的光明来映照。让你对自然界完全不能掌握，心灵陷入空虚的状态，只能随顺它。

接着看第三步，怎么让你陷入迷惑。庄子继续写着。

““我又用无所松懈的乐声来演奏，以自己如此的固定规律来调和。所以乐声混然相逐，丛然并生，繁复合会而不着形迹，散播挥洒而毫不停滞，幽深昏昧而无声可闻。动时不知去向，止时悠远蒙昧；或以为是消逝，或以为是出现，或以为是真实，或以为是显耀。任意流行散从，没有固定的声调。

世人感到疑惑，就向圣人询问。所谓圣，是指明白真实情况，随顺应有之命。自然本性不必活动而五官的功能已经具备，这就叫做自然之乐，无言而心中喜悦。

所以神农氏称颂它说：『听不到它的声音，看不见它的形象；它充满天地之间，包含上下四方在其中。』你想听却没有途径，所以会迷惑。这种乐声，开始时使人恐惧，恐惧得好像会有祸患；我接着使人松懈，松懈得好像遭到遗弃；我最后再使人迷惑，迷惑得好像愚笨无知；而愚笨，就好像道一样了。这样才可以与道并存啊！

这样就结束了，连续三章。说实在，光看它的文字不容易了解，但是重要的是三个词：第一个是恐惧，让你知道人间一切不可靠到什么程度？恐惧得好像会有祸患；第二阶段是让你松懈，因为你对自然界的一切也不能掌握，只能顺着它，松懈得好像被遗弃了；最后陷入迷惑状态，迷惑就好像是无知的情况，无知就好了。愚笨无知，愚笨就跟道一样了。

还记得在《老子‧道德经》第20章强调：“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我就是一个愚笨的人的心思啊！天下人都炫耀光彩，精明灵巧，只有我暗暗昧昧、浑浑沌沌！只有我暗暗昧昧、昏昏沉沉。所以，最后愚笨就接近道了，可以跟道并存了。

整个连续三章看下来，可以了解悟道的三个阶段：第一个，是对人间绝对不能安于现实，它让你在人间觉得恐惧，这一切都靠不住，你要寻找根源；接着，再看自然界，自然界的一切力量远远超过你能想像的，心灵陷入空虚只能随顺外物。

第三个，从整体来看，这一切有没有来源跟归宿？你这时候必须进入到一种迷惑、愚笨的状态，就是不要卖弄一般世俗的聪明灵巧，承认自己完全无知。他在第三步的时候特别强调：你前面松懈了吗？你不能松懈啊！用无所松懈的乐声来演奏，同时用自己如此的固定规律来调和。

来了！自己如此叫做“自然”。这些词从老子衍生过来，是可以相通的。里面特别提到“圣”到底是指什么？原文叫做“圣也者，达于情而遂于命也”就是明白真实情况，随顺应有之命，这叫做“圣”。

“圣”这个字的原意：就是聪明到极点的意思，明白真实情况。道家强调觉悟，智慧的觉悟；就是对于“道”做为究竟真实有所理解，然后随顺应有之命，这就是圣人。

后面也简单提了一下神农氏，神农氏就是在黄帝之前的炎氏，我们是炎黄子孙。这边讲的是黄帝演奏他的乐曲，居然是道家修练的三个层次。当然，我们是不可能想像这个乐曲演奏是什么情况，因为像音乐这样的题材，光是用文字、用语言去描述，实在是隔了好几层。但是，也不可能再重新去恢复这样的音乐自己去体验，只能从文字上去想像一下。

所以，你只要记得它的进展的模式，从恐惧到松懈到迷惑。一旦迷惑的话，等于是把人间所告诉你的一些观念，价值观、人生观这些，都要重新放下，重新调整。承认自己是一个愚的状态，愚笨的人那就接近“道”了，才能跟“道”并存。他讲的是这个意思。

能够把这一集多听几遍，看看原文去了解的话，对于庄子的思想，他的精采，一定会有更深一层的领悟。

下一集的主题是：孔子像是“推舟于陆”，很难前进。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