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帝王】第78集-像鸟像鼠，人也会避开灾害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像鸟像鼠，人也会避开灾害。


我们要介绍《庄子‧应帝王》的第二章，这一章出现两个人的对话，这两个人以前介绍过，在〈逍遥游1.9〉里面就出现过肩吾跟接舆之间的对话。但是当时接舆并没有上场，上场的是肩吾请教连叔，连叔就是讲了第一次有关神人的故事，在藐姑射(yè)之山这一段。


在这一章，肩吾跟狂接舆直接说话了，为什么叫他狂接舆呢，因为他是“狂”；楚国一个狂人叫做接舆，就把“狂”跟他名字连在一起，等于在这里我们再度进入到他们两个对话。事实上，接舆在前面(〈人间世4.15〉)也出现过，说“孔子凤兮凤兮，何德之衰”的就是接舆，所以接舆的名字在这里是第三次上场。


说来很有趣，肩吾也是第三次上场。第二次在什么地方呢，居然是在〈大宗师6.5〉篇里面谈到泰山的神，也叫肩吾。像这些都是人名，寓言里面的人物，不用太去计较、分辨他们每一个人特别的地方，重要的是：在这里庄子要告诉我们什么。另外，有一个人叫做中始，他也是在对话里面出现一个名字，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资料可以说明，所以在这里分两段。


第一段是肩吾跟接舆见面，接舆问他说：「中始告诉你什么事啊？」肩吾就回答：「中始跟他说应该怎么样当国君。」
第二段就是接舆说话了，说：「这是完全不对的，扭曲人的本性啊！」这两段对话。


我们先看第一段。


“肩吾去见狂人接舆。狂人接舆说：「那一天中始对你说了些什么？」肩吾说：「他告诉我：做国君的，只要自己制定礼仪法规并照着实行，老百姓谁敢不听从归化呢？」”


就这么简单，也确实很简单；你说，怎么治理人间、治理百姓？当国君的，制定礼仪法规照着做，老百姓是被统治阶级，他当然只能照着做。像这个就是对古代的政治情况最简单的分辨，就两个阶级：统治阶级当然是以天子为主，跟各诸侯的国君还有他们的大臣们，都属于统治阶级；而被统治的老百姓是为数众多，也就很难分辨他们有什么样的观念或思想，但重要的是都是人类。你应该怎么去治理这么多老百姓？这就是肩吾从中始那里听到的一个简单的结论。


其实在人间就是这样过日子，结果接舆对这个说法很有意见，我们看第二段，接舆如何回答。


“接舆说：「这是扭曲人的自然之性啊！以这种方式治理天下，就像越过大海去开凿一条河，或者让蚊子背负一座山。圣人治理时，要由外在来约束人吗？他是先求端正自己，然后再行动，不干涉有能力的人发挥才干而已啊。再说，鸟会高飞以躲避罗网弓箭的伤害，鼷(xī)鼠会在层层山丘下深掘洞穴，以躲避烟熏挖凿的祸患，难道你不知道这两种动物的做法吗？」”


后面提到“鸟会高飞，鼷鼠会深入到洞穴里面，都是生物的自然的本能，要设法避开灾难。我们前面讲到人的认知能力：区分、避难、启明，其实避难也是动物的天性，只不过人要从区分到避难，需要的过程比较复杂而已。


接舆这边就直接说了，你现在制定各种规范，像仁义、像礼乐这些，来教导百姓，那是扭曲人的自然之性！为什么？你自然之性不够好，有问题，所以我要你改正、要你学习一种生活的方式。有些人没学好怎么办？那就惩罚；有些学得好之后，可能是做做样子来避开灾难而已，那不是弄得很复杂吗？所以他这边就形容这种情况是什么，这两个比喻实在是很夸张。


第一个说“越过大海去开凿一条河”，你为什么需要河流呢？一方面需要水，需要运东西让船可以通行。大海在那边已经是一望无际了，还要去越过大海开一条河，不是多此一举吗？完全是不合理啊！另外更夸张的是“让蚊子背负一座山”，这样的比喻实在听不下去，因为太过头了。


说到这种比喻，我们以前学儒家的思想，看到《孟子‧梁惠王上》里面说：「有些事情是你可以做，你故意不做；有些事情是你真正做不到，真正做不到的是什么事呢？就是在手臂底下夹住泰山跳过北海，叫做挟(xié)太山以超北海。」听到就以为是神仙故事，泰山夹在手臂底下跳过北海。但是你再怎么神仙故事，碰到庄子都要让位！


庄子说：「让蚊子背负一座山。」这个完全无法想象，就是演电影要演出来，也只能用画的，像这个就是庄子精采的地方之一，他完全没有限制人的想象力本来就是无限的！他用这两种比喻，用这么夸张的比喻是要说明什么？是要说明你制定各种规矩来教导百姓，依此来统治人民，根本是莫名其妙！等于是海就在旁边，你缺水吗？你跳过海去挖运河，这从何说起？何必那么麻烦呢？顺着它去做就好了！


做什么？两件事，后面就说圣人了。圣人因为跟人间比较接近，因为自古以来就有圣人这个观念，儒家、道家、墨家、法家，都在用圣人这个词，庄子也不例外。他提到圣人的时候，都觉得在人间就是圣人来统治，很容易理解。


圣人怎么做？两点：第一个，先端正自己；这一点其实跟儒家没什么不同，你要外化嘛！所有人都是先看上面领导怎么做，他跟着做，先端正自己，自己走上正道，才要求别人。记得在〈人间世〉里面，颜回也好、叶(shè)公也好，还有颜阖，他们要去劝导国君或者太子这些人的时候，都要先端正自己，这是为政之道，各个学派都一样。但是这样还不够，在道家还有第二部：不干涉有能力的人发挥才干，所以不是完全无所作为。


接着就是《庄子》的外篇了，外篇里面，很多地方都会提到“在上要无为，在下要有为”。不要以为道家一定通通讲无为，通通讲无为，大家通通放下手边的事都轻松过日子，那是原始社会。不可能的！不可能再恢复了！所以，到后面就一再强调：上面无为，底下有为。因为底下他是按照能力去做官，你在上面只要不干涉他的能力去发挥就够了。


就这两点，第一个：我在上面先端正自己，底下让有才干的人去做他该做的事。这不就搞定了吗；后面提到鸟，鸟会高飞避开弓箭罗网，鼷鼠会藏在洞穴底下，避开烟熏挖凿的祸患。说明什么？人至少比这些鸟、比这些老鼠聪明几万倍，他自然会寻找他自己的生存之道。哪里有麻烦哪里有危险，我就避开，我就希望过一个安生日子。不必刻意要他做这个做那个，回到老子里面，跟庄子对照的地方很多。


念老子，一开头就可以念到《老子‧道德经》第三章：「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你看，连续三个都是统治阶级，不要去区分这个可贵，那个是难得，那个是珍宝。如此老百姓就起了坏的念头，你不要去区分，大家都相安无事，那不是很好吗？


在这一集里面，已经开始直接接触到治理天下的观念了，一个国君该怎么做，相对的就有圣人。圣人在庄子的思想里面是跟人间直接接触的，以他来代表一个悟道的个人，有统治者身分的时候怎么样做，是非常合适的。


下一集的主题是：心思安静，天下也会太平。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