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编上 魏牟版内篇七——德充符 下篇 (四)

正编上 魏牟版内篇七——德充符 下篇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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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哀公问于仲尼曰(1):“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2)。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之妾’者,十数而未止也。未尝闻其有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3)。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4);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5),知不出乎四域(6),且而雌雄合乎前(7),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国无宰,寡人传国焉(8)。闷然而后应,泛然而若辞(9)。寡人丑乎,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若有亡也(10),若无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
仲尼曰:“丘也尝游于楚矣(11),适见豚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12)。不见己焉尔,不得类焉尔(13)。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14)。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15);刖者之屦,无为爱之;皆无其本矣。为天子之诸御,不剪爪,不穿耳(16);娶妻者止于外,不得复使(17)。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18)?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己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哀公曰:“何谓‘才全’?”
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窥乎其始者也(19),故不足以滑和(20),不可入于灵府(21);使之和豫(22),通而不失于兑(23);使日夜无隙(24),而与物为春(25),是接尔生时于心者也(26)。是之谓‘才全’。”(27)
“何谓‘德不形’?”
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28),内葆之而外不荡也(29)。德者,成和之修也(30)。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31)
哀公异日以告闵子曰(32):“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今吾闻至人之言(33),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其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34)

今译
鲁哀公问仲尼说:“卫国有个丑陋之人,叫哀骀它。男人与他相处,思恋不肯离去。女人与他相见,请求父母说‘与其为人之妻,宁为夫子之妾’,十个也不止。未曾听他有所倡导,常常应和他人而止。没有君主之位用来救济他人脱离死地,没有聚敛财富用来填饱他人肚腹;又身形丑陋惊骇天下,应和而不倡导,心知并未超出国人,竟然男女聚合于前,这人必有异于众人之处。寡人把他召来一观,果然身形丑恶惊骇天下。与寡人相处,不足一月,寡人就已倾心其为人。不满一年,寡人就已信任他。正好鲁国没有宰相,寡人意欲托付国事。他沉默良久回应,泛泛似欲推辞。寡人羞愧啊,终究授予国政。没过多久,他辞别寡人而行。寡人郁闷若有所失,似乎鲁国无人再能让我快乐。这是何等样人?”
仲尼说:“我曾游历楚国,恰好看见一群小猪在死母猪身上吃奶,片刻以后受惊,全都离弃母猪逃走。因为发现与己异样,觉得已非同类。小猪之爱母猪,并非爱其身形,而是爱其主宰身形的德心。战死之人,下葬无棺,无须棺饰仪仗;刖足之人,受刑亡足,无须爱惜鞋子;因为皆已无其根本。成为天子的嫔妃,不能剪指甲,不能穿耳孔;娶妻的臣仆止于外廷,不得役使于内廷。身形健全尚且如此可贵,何况葆全德心之人?如今哀骀它无言而使人信赖,无功而使人亲近,使人自愿授予国政,唯恐他不肯接受,这人必属才性健全而真德不形于外的至人。”
哀公问:“什么叫‘才性健全’?”
仲尼说:“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的毁誉,饥渴冷暖,既是人事的变迁,也是天命的运行。昼夜有规律地交替相代于眼前,然而心知不能尽窥其终极驱使者,所以万物表象不足以滑乱德心之和顺,不可进入灵魂之府;使德心和顺愉悦,通达而不失门户;使德心日夜没有裂隙,而与万物同沐春风,就是承接你初生之时的真德于心。这就叫‘才性健全’。”
哀公问:“什么叫‘真德不形于外’?”
仲尼说:“所谓平,就像水之静止达于极盛。止水可以为人效法,就是内葆真德而不外荡。真德,就是成就和顺的修为。真德不形于外的至人,众人不能离开。”
哀公后来告诉闵子骞:“原先,我面向南方而君临天下,执掌臣民之纲纪而忧虑其生死,我自以为已经至于通达之境。如今我听闻至人之言,深恐自己有其名而无其实,轻率使用我的身形而丧亡鲁国。我与孔丘,实非君臣,只是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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