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曰:“学问也要点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当。不然,亦点化许多不得。”
“孔子气魄极大,凡帝王事业,无不一一理会,也只从那心上来。譬如大树有多少枝叶,也只是根本上用得培养功夫,故自然能如此,非是从枝叶上用功做得根本也。学者学孔子,不在心上用功,汲汲然去学那气魄,却倒做了。”
【译文】
先生说:“学问也需要别人的点化,但总不像自己理解觉悟的那样一了百当,否则的话,即使别人点化再多,也没有作用。”
“孔子的气魄很大,凡是帝王的伟业,他无一不会领悟到,但也都只是从他自己的心上生发来的。就像大树,它有许多的枝叶,但也都只是从根本上培养功夫,所以能长成这样,而不是从枝叶上做的功夫。学者们向孔子学习,却不学着在心上用功,只是心急火燎地去学习他的大气魄,这是把功夫做反了嘛。”
【解读】
王阳明认为点化即接受他人教育,只能解决局部问题;解化即本人内心觉悟,这才解决根本问题。在人生观、道德观上,只有内心觉悟,才能根本改变原有观念,才能一通百通。在阳明先生看来我们做学问,虽然由别人来指导和帮助并非不好,但没有自己用心钻研了解和掌握更为彻底。
“人有过,多于过上用功,就是补甑[1],其流必归于文过。”
“今人于吃饭时,虽无一事在前,其心常役役不宁,只缘此心忙惯了,所以收摄不住。”
“琴瑟简编,学者不可无,盖有业以居之,心就不放。”
先生叹曰:“世间知学的人,只有这些病痛打不破,就不是善与人同。”
崇一曰:“这病痛只是个好高不能忘己尔。”
【注释】
[1]甑(zēn g):古代炊具。
【译文】
“人犯了过错,大多会在那个过错上用功。这就像是补破了的饭甑,必然会有文过饰非的弊病。”
“现在的人即使在吃饭的时候,没有其他事情摆在眼前,他们的心仍然忧虑不止,只因为自己的心忙碌惯了,所以收都收不住。”
“琴瑟与书籍,这两者学者们缺一不可,因为有了事情做,心就不得放纵了。”
先生感叹说:“世间懂得学问的人,就只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做不到‘善与人同’。”
崇一说:“这个毛病实际上只是个好高骛远,不能舍己从人罢了。”
【解读】
王阳明认为,人不可无所事事,否则就会产生邪僻之心,但所做的事必须是正当和高雅的。他建议学道的人身边要有乐器、书籍,让他们的心在休闲、消遣时,也能把持得住,不至走上邪路。可见,管好“八小时之外”的闲暇时间,的确非常重要。
问:“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却有过、不及?”
先生曰:“知得过、不及处,就是中和。”
“‘所恶于上’是良知,‘毋以使下’即是致知。”[1]
先生曰:“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后世事业文章,许多豪杰名家,只是学得仪、秦故智。仪、秦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綮[2],故其说不能穷。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于不善尔。”
【注释】
[1]所恶于上,毋以使下:语出《大学》。意为上级的无礼让我讨厌,将心比心,我对下级不要无礼。 [2]肯綮(qìng):筋骨结合的地方,比喻要害处。
【译文】
问:“良知原本是中和的,却怎么会有过和不及的现象呢?”
先生说:“知道了过和不及的地方,就是中和了。”
先生说:“《大学》里说的‘所恶于上’,就是良知;‘毋以使下’,就是致知。”
先生说:“苏秦、张仪的智谋,也是圣人的资质。后代的许多事业文章和豪杰名家,都只学到了张仪、苏秦的旧智慧。而苏秦、张仪的学术里,善于揣测人情,没有哪点不是说中了别人的要害,所以说他们的学问真是难以穷尽。张仪、苏秦也能看到良知的妙用处,只是没有把它们用在善上面。”
或问“未发”“已发”。
先生曰:“只缘后儒将未发已发分说了。只得劈头说个无‘未发’‘已发’,使人自思得之。若说有个‘已发’‘未发’,听者依旧落在后儒见解。若真见得无未发已发,说个有未发已发,原不妨。原有个未发已发在。”
问曰:“‘未发’未尝不和。‘已发’未尝不中。譬如钟声,未扣不可谓无,即扣不可谓有。毕竟有个扣与不扣,何如?”
先生曰:“未扣时原是惊天动地。即扣时也只是寂天默地。”
【译文】
有人请教“未发”和“已发”的问题。
先生说:“只因为后世儒生们已经把‘未发’和‘已发’分开来说了,所以,我只能说个没有未发、已发,让人们自己思考明白。因为如果我说有已发、未发,听的人就还是会沦落到后世儒生们的见解当中去。如果真的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未发、已发,再说有未发、已发,那也无妨。因为原本就是有未发和已发存在的。”
又问:“未发,未尝不平和;已发,也未尝不中正。好比敲钟的声音,没有敲击的时候不能说它就不存在,而敲击了之后也不能说就有了。毕竟还是有个敲和没敲的区别。是这样的吗?”
先生说:“没有敲的时候原来也是惊天动地的,敲打了之后,也同样是寂静的天地。”
【解读】
《孙膑兵法·奇正》中说:“宇宙的大道理是:物极必反,事物发展到极点,必然走向反面。圆满到极点必然又归回隐没和残缺,太阳和月亮就是这样。盛极必衰,有兴有废,相互更替,春夏秋冬四季寒来暑往,递次交替,就是这样。”在王阳明看来能把握住“良知”的人,外部变化而内部不加变化;行为或过或不及,而心地保持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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