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编上 魏牟版内篇七——齐物论 上篇 （二）下

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1)。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2)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3)。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4)
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征；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5)。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6)？汝皆悦之乎(7)？其有私焉(8)？如是皆有，为臣妾乎(9)？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10)？其递相为君臣乎(11)？其有真君存焉(12)！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13)
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尽(14)。与物相刃相磨，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15)？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16)，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17)？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18)？人之生也，固若是茫乎？其我独茫，而人亦有不茫者乎？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19)？奚必知化(20)？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21)。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22)。是以无有为有(23)。无有为有，虽有神偊，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24)

今译
乐声出于虚窍，湿气蒸发朝菌，昼与夜相互交替于眼前，而大知小知竟然不知万物变化的萌生者。罢了！罢了！若是一朝一夕就能得悟萌生者，他们还是被萌生之物吗？
没有萌生者就没有被萌生的我，没有我就不能自取行止。这已接近真相了，但还没明白萌生者如何驱使我自取行止。
（万物之上）似有真宰，只是不易找到征象。（然而真宰）能够运行自己的规律（于天地万物），只是不现形迹，所以真宰真实存在却又没有形迹。骨骸百节，上下九窍，腹中六脏，完备地存于吾人之身，吾人与谁特别亲近？你是全都喜爱？还是有所偏爱？如果全都喜爱，是否全都视为臣妾？你的臣妾为何不能相互治理？你的臣妾为何不能逐级隶属为君臣？因为你有德心真君存在！无论能否找到德心真君存在的征象，都不影响德心真君的真实存在。
万物一旦禀受天道真宰萌生成形，若未物化死亡，唯有静待气尽。大知小知却与外物相互刃割相互磨损，悖道疾驰而行，无人能够停止，岂不可悲？终生受役于人道假宰的役使，而无望成功，疲困于被人役使，又不知万物所归的天道真宰，岂不可哀？人们说：这种人不死何益？身形物化近死，德心也随之物化近死，岂非大哀？人的一生，怎能如此糊涂？莫非独有我糊涂？那么还有不糊涂的人吗?
追随成心而以之为师，谁又会无师呢？何必知晓造化之存在？自取成心的人如果算是有师，那么愚人也可算是有师。心中没有成见却有是非纷争，正如“今日往越而昨日至越”(那样不可能)。自师成心就是以无师为有师。以无师为有师的人，即便是神人女偊，尚且不能使其知晓造化之存在，我又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