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和自然选择联手,在绵长的时间中可以建构复杂的事物,与其说这是删削,倒不如说是一种增益。创造这样的结果,主要有两种方式。按照道金斯的说法,第一种方式可以说成“大家一起来”,即“基因型共演化”,第二种方式就是“军备竞赛”。
任何基因都有一个特定的作用,但那是因为有了一个已经存在的结构,它才可以影响。但任何基因都不能影响大脑的神经回路,除非先有一个大脑。所以,这是一个合作的事业,由几千个基因一起出力。发育中的生物体,有几千个基因在工作,互相合作,一起将胚胎组装出来。
任何基因都是在一群基因中工作,因此它必须适应基因族群。基因并不经历演化,只是在基因库中求生存,经历演化的是基因团队。当然,对于许多不同的基因团队来说,不是只有一个团队才能做某件事,其他团队也能做,并且可能做得更好,但是一旦有一个团队在物种基因库中占据主流地位,那么居少数的团队就很难突破限制而进入主流。不论那些居少数的团队做得如何出色,都难以改变这种情况。占据主流地位的基因团队之所以很难被取代,是因为它们仅在数量上就具备了碾压其他团队的优势,更不用说其他方面了。
一些基因之所以会受到自然选择的垂青,是因为它们与环境的互动,而并非其内在本质。在任何一个基因的环境中,其他基因都是极为重要的成分。一个基因要想受到青睐,就必须具备与其他基因合作的能力。通过相互合作,基因们在演化过程中才能组成一个大帮派。
当然,环境并不总是有利于合作的。在漫长的地质时代中,基因有时会进入一种“对抗才有利”的情境中,特别是不同物种的基因。在一个物种中受青睐的基因,为另一个物种的基因提供了演化的环境,结果往往演化成军备竞赛。
在军备竞赛的一方,例如猎食者,每个受自然选择青睐的遗传改进,都改变了猎物基因的演化环境。狮子跑得更快了,那么羚羊也必须跑得更快,不然就会被吃掉。在演化中我们可以发现明显的进步特征,比如感官的灵敏度、奔跑的速度、飞行的技巧等都在逐渐提高,主要就是由这种你追我赶的军备竞赛造成的。不过,这类军备竞赛不会一直无休止地进行下去,而会稳定下来,比如竞赛到了改进成本成为个体难以承受之重的地步。
生物的演化是事实,地球上所有生物彼此都是亲戚也是事实。但是,达尔文的理论依然让许多人不满意。“拉马克主义”的各种版本,以及其他的观点如中性论、突变论、创造论等,时不时地就要被那些达尔文理论的论敌们提出来,说是可以替代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
道金斯说:“生命的本质就是巨大尺度上的渺小机会。”用偶然性来解释生命何以存在,是不符合实情的。进化就是“驯服”偶然性,也就是在某种机制的引导下,把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拆分成一连串可能性偏低的小事情,再通过微小的改变与累积,只要进行的时间足够长,就可以产生奇观。
达尔文进化论有力量拆分“不可能”的万钧重担,并解释了看起来像奇迹的现象。只要具备了必需的条件,那么对生命的存在的终极解释就是这种以缓慢、渐进、累积的方式进行的自然选择过程。对于生命演化的其他解释,假如它们否定缓慢渐进、否定自然选择的作用,就意味着它们否定了进化论的核心要素,那么它们就不可能是全面的真相,哪怕它们在某个特定个案上为真。
道金斯在其所著的《自私的基因》一书中,提出了一个名叫“meme”的概念,其含义是指“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相类似的那个东西”。
道金斯把希腊字根“mimeme”(原意是模仿)的词头“mi”去掉,把它变成“meme”,以便读上去与“gene”(基因)一词相近。“meme”被译作“谜因”(或称谜米、模因)。这几个词的意思一样,当然还有别的译法,不过最流行的就是这三种译法。之后,这个词被广泛传播,并收录在《牛津英语词典》中,定义为:文化的基本单位,通过非遗传的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递。
在谜因概念提出不久,一群以布罗迪、阿伦·林治等人为代表的学者接受了道金斯的观点,并撰文对谜因的含义与规律加以阐述,尝试建立文化进化的谜因理论,逐渐形成了“谜因学”(或称模因学)。布罗迪为此写了一本通俗的介绍谜因理论的书,名叫《思维病毒》。“新无神论四骑士”之一、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也很赞同谜因的观点,在其《意识的阐释》《达尔文的危险观念》中就应用了谜因理论来阐释心灵进化的机制。
道金斯认为“任何一个事物要构成一种复制因子必须具备遗传、变异和选择三个特征”,而谜因完全具备这三个特征,所以谜因就是一种复制因子。谜因传播的过程就是它遗传的过程。比如某种宗教信仰的传播,宗教信仰作为谜因,不断在信仰者之间传播和遗传。谜因的传播过程并非都是完整的,就像人们在转述一个事件时,经常会添油加醋,于是就产生了变异。不同谜因之间的传播能力也是不同的,某些更易于被传播,而某些则从来得不到传播,这便是选择性。比如,我们在观察流行音乐时,会发现有些歌曲旋律优美动听、朗朗上口,又容易记忆,就能迅速传播开来,而有些歌曲则很少被传唱。
模仿是谜因传播的主要方式。一个小朋友看到别的小朋友用纸折小船,他觉得很有意思就想学,于是他通过模仿折纸来学会折小船,接着他又把这个方法传递给其他的人,这个过程就是模仿。通过模仿,想法从一个人的脑中传递到另一个人的脑中,并不断地被复制传播。人类的大脑中存在一种“镜像神经元”,它在人类的模仿能力和同理心方面发挥很大的作用。
思想具有复制和传播自身的强烈渴望,人类的大脑就是各种思想拼杀的战场和争夺的阵地。道金斯的学生苏珊·布莱克摩尔比自己的老师走得更远。基因之间进行着激烈的竞争,基因是“自私的”,不顾一切地要进入下一代的身体中。生物世界的格局及其结构最终就是由基因的这一秉性决定的。苏珊认为,与基因的行为相类似,谜因之间也在相互激烈地竞争着,谜因同样也是自私地、不顾一切地要进入到另一个人的大脑,或者另一本书、另一个对象之中,于是最终决定了人类的文化和个人的心理结构。倘若根据苏珊的这一思路,谜因观念就不仅仅是一种观念,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关于人类文化的独立而又全新的理论。
在《谜米机器》一书中,苏珊这样写道:“有关文化进化的谜因理论,其全部要点就在于将谜因视为一种独立存在的复制因子。这就意味着,是谜因的选择在驱动着观念的进化,而观念的进化必须有利于谜因的自我复制,而不是有利于基因的自我复制。这是将谜因理论与先前有关文化进化的理论区别开来的一个巨大的差异。”
进化论和心理学相结合,就产生了“进化心理学”,它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源自威尔逊的“社会生物学”。进化心理学认为,人类的心理就是一整套信息处理的装置,这些装置是由自然选择而形成的,其目的是处理我们祖先在狩猎采集等生存过程中所遇到的适应问题。
进化心理学是一种综合了生物学、心理学和社会科学的研究思想,非常强大。它一出现,就赢得了诸如“关于心理的新科学”“心理学整合的新范式”“心理学发展的新取向”等赞美之词,大有一统心理学之势。
进化心理学的主要观点有:过去是理解心理机制的钥匙、功能分解是探究心理机制的重要途径、心理就是一系列的适应器、心理机制具有模块性、人的行为表现是心理机制和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
人类的心理被漫长的进化过程打上了烙印。现今的人类,在其心理上依然带有进化历史所留下的痕迹。进化过程作用于狩猎采集时代的人类身上,为了生存下去,这些人类就要适应生活中所遇到的种种问题,而心理就是一种适应器,它在生活过程中被塑造成型。人类在进化中会反复遇到某些情境,自然选择通过重复这些情境,观察人类在情境下的反应,就可以对各种不同的心理设计进行检验,然后决定哪些设计可以被选择出来,将之遗传给后代。这就是自然选择的作用。
我们当今的社会环境与社会生活,已经和我们的祖先所遭遇到的环境和生活有极大的不同,但是我们的心理依然保持着祖先们当初的状态,这就产生了一种对新环境的适应不良。比如说,为什么我们现在依然偏好高热量和糖类食物,就是因为祖先们当初很难获得这类食物,因此在内心深处埋下了这种倾向性。虽然现在我们轻易就可以获得糖类食物,但依然很喜欢吃,哪怕吃成了胖子,吃出了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等疾病,我们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这种嗜好。
大理石雕塑的比喻很形象。但有一个问题,那块大理石又是如何进化来的呢?
大吕说书 回复 @无私即大私_1q: 是岩石进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