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陈思呈：沦为工具人的比丘国王

撰稿：陈思呈

演播：田洪涛

听众朋友大家好，我们继续赏析《西游记》。
比丘国里有两只妖怪，一只是白鹿精，原为蓬莱仙岛寿星的坐骑。一只在比丘国被称为“美后”，是一只白面狐狸精。
据驿丞介绍，自从三年前，国丈把一个美人献给国王之后，国王的身体就出现了大问题，“精神瘦倦，身体尫（wāng）羸（léi），饮食少进，命在须臾。”
这样的情节，在传说故事中是一个经典的桥段了。最典型的是《封神演义》里的纣王。不太典型的是鲁迅笔下长妈妈所讲的民间故事，书生只要看了美女一眼，脸上就显现了灾祸之色，因为那美女是狐狸精变化而成的。这些故事，讲的都是红颜美色的危险性。
昏君既然是昏君，自然也就有一系列的昏聩行为，比如说要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煎汤服药，服后有千年不老之功。”
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就是自从国丈来了之后，才带来的。现在还能相信国丈的方子，显然的，他完全被恶魔般的欢娱所控制，一切都没有他自主选择的余地。
至于那个小孩心肝熬制出来的长寿汤，最后会不会给国王喝？当然不会。像这样好控制的傻国王，只不过是国丈手里一颗棋子，等到真的熬成这样的一味药，下肚的当然就是国丈和那个小白面狐。国王就是那个过了河之后要拆的桥。

除了昏君之外，其实国王的手下大臣包括后宫，都明白问题出在那个“国丈”和“美后”。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孙悟空一旦与国丈交战，所有的正宫东宫西宫众臣全部都俯伏在地：“感得神僧到此，辨明真假，那国丈是个妖邪，连美后亦不见矣。”
以前也有过国王被妖邪所骗的情节，车迟国三怪，乌鸡国的道长，但是那些情节中，国王身边的大臣和后宫，都是半信半疑的，关于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是事实哪是谎言，他们都很迷茫。但在比丘国这里就不同了，孙悟空一出手打妖怪，大家都毫无犹豫地站了孙悟空，可见大家对国丈和美后的疑心久矣。
国王也很快被说服。孙悟空说“是老孙变作师父模样，特来此降妖也。”国王闻说，就传旨着阁下太宰快去驿中请师众来朝。然后，原文所写：
三宫六院，诸嫔群妃……一齐出来拜告道：“万望神僧老佛大施法力，斩草除根，把他剪除尽绝，诚为莫大之恩，自当重报！”
看情形，国丈和美后的妖邪身份，在皇宫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据国王自己“含羞”向孙悟空交代，国丈住在“离城不远，只在向南去七十里路，一座柳林坡清华庄上”，当地的土地神告诉孙悟空，“只去那南岸九叉头一棵杨树根下，左转三转，右转三转，用两手齐扑树上，连叫三声，‘开门！’即现清华洞府。”
这个情节将当有趣，似乎有种阿里巴巴一千零一夜的穿越感。而这两个妖邪的洞府安置在一棵杨树里，这点也很有意思。
后来，“国丈”现了原形，被寿星收伏，“美后”被孙悟空和猪八戒联手打死，也现了原形，孙悟空便让当地的土地神搬来了迎霜草、秋青草、龙骨柴等等，都是隔年干透的枯焦之物，把这些填塞在杨树那个洞里，然后，放起火来，一座“清华洞”就变成了火池，大杨树也在大火中消失了。

西游记全书中写到妖邪与树木的关系，有过几处。
除了这一处，还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就是荆棘岭。当时，唐僧与几位文人老叟坐而论道，吟诗作对，十分惬意，突然来了一个杏仙姑娘，要与唐僧结为夫妻。唐僧发觉不对赶紧大声呼救。那几位老叟和女子晃一晃都不见了。
须臾间徒弟们赶到，只见一株大桧树，一株老柏，一株老松，一株老竹，一株丹枫，一株老杏，二株腊梅，二株丹桂。原来，刚才在吟诗作对谈笑晏晏的，正是他们。
猪八戒不论好歹，一顿钉钯，三五长嘴，连拱带筑，把它们全都挥倒在地，果然那根下俱是鲜血淋漓。
在那一回中，杏树精是一个勾引者。这很可能是因为民间对杏树的传说有关，在民间杏树象征着淫乱，比如“一枝红杏出墙来”，又比如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这样说：“种杏不实者，以处子常系之裙系树上，便结子累累。余初不信，而试之果然。是树之喜淫者，莫过于杏，予尝名为风流树”。
在西方，可能没有这样的传说，但诗人和作家们选择的植物来寄寓情感，也往往有他们选择的理由。比如阿波利奈尔的诗《秋水仙》，在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的解读中，原因是秋水仙不仅具体了“美”和“有毒”这两个特征，还因为无性繁殖，靠鳞茎的分化，谁是母体谁是子体分不清。所以就是一个自己不断重生的特性。秋水仙能因为自我繁殖的能力，而具备了“稳定和长久”这样的含义。
这里扯远了，但我们回过头来想想那株供白鹿精和白狐狸精藏身的大杨树，不妨展开一下想象力，为什么这里选择了一棵杨树而不是别的树种，这也许与杨树在我们民族传说故事中的文化性格也有一定的关联。
好，这回赏析先到这里，我们下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