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散文：*********

本期内容概要

散文：「张看」与「私语」

导语 

    专家陈子善说张爱玲，「哪怕她没有写过一篇小说，她的散文也足以使她跻身二十世纪最优秀的中国作家之列。」这个论断说明我们不能只读张爱玲的小说，必须也要读她的散文。张爱玲的散文集叫《流言》，她的散文基本上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我们叫「张看」。张看这是一语双关，张爱玲在看这个社会，就是张看，同时又有一个形象，东张西望，很八卦的样子。另外一类叫「私语」，就是个人的自传，自说自话。

    2000年，香港岭南大学开了一个张爱玲的研讨会，在闭幕式王德威教授偶然说了句话，对我有很大启发。他说：中国现代文学，是从《吶喊》到《流言》。《吶喊》是鲁迅最有名的小说集，它代表时代的声音，五四忧国忧民的吶喊，可是到后来却变成了流言蜚语的《流言》，这非常有象征性的说法。我理解，这是在讲鲁迅跟张爱玲在文学史上的代表性，也是在强调现代文学发展趋势，百年来是从宏大叙事转向日常生活。我觉得从《吶喊》到《流言》这个说法，有一个对发展趋势背后的评判，到底怎么发展还很难说。所以我出了一本书，书名叫《吶喊与流言》。

张爱玲散文的特性 

    张爱玲小说的假想读者主要是女性，但散文在我看来好像是写给男性看的。当年张爱玲的散文发表在《天地》和《古今》。尤其《古今》是林语堂、周作人传统的文人杂志，所以很自然的，假想读者就会偏男性知识分子。另一方面，张爱玲的小说比较重感性，所以散文要做一些理性的解释，包括她的历史观、文学观。

中国现代散文的四个流派 

    张爱玲的散文很有成就，但黄子平曾说在文学史上没法安放。整个中国现代散文，大致是四个流派。

1.是鲁迅战斗、讽刺的杂文，匕首一针见血。

2.就是周作人的冲淡、闲适，这派的散文是最多的，如郁达夫、废名、丰子恺等，主题一种是风景山水，一种是小狗小猫、家里的琐事。

3.就是冰心、朱自清，温柔敦厚，亲情伦理。

4.从梁遇春开始，到林语堂、梁实秋、钱钟书，一直到董桥，就是文人的英国式的幽默，通常是讲讲读书、讲讲谚语，写点家居。

自成一派的张爱玲散文 

    张爱玲算哪一派呢？她不像鲁迅那么战斗，没有那么多的批判讽刺。可山水呢，张爱玲小说里面主人公直到三观尽毁的时候才看山水，反而散文里不写，散文里就讲实话发议论。温情嘛，张爱玲写散文也写家庭琐事，可是一点都不温情。相对来说，最接近张爱玲还是那种洋味的知性的Essay，可是她没有幽默。

    张爱玲的散文别具一格，几大流派都放不进去。她的散文是从英文写起的，所以一开始就有一个面向外国人，或者不知不觉从西方现代视角看中国底层民俗社会的倾向。但是在写作过程当中，她又不像五四的主流作家这样，例如像鲁迅假想西方民主自由观念肯定是对的，单向地来解剖中国的国民性；张爱玲一旦用西方的武器以后，她很快发现这套武器本身也有很多问题，所以张爱玲散文是既用了西方观念，来批判中国，同时又解构这些西方观念。

张爱玲散文的实质性要点 

    张爱玲的散文到底在写什么呢？在我看来，张爱玲的散文有两个要点：

【要点一】就是小市民的宣言，她的散文比较系统地体现了这个作家以普通市民为本位的社会历史发展观。

张爱玲的小说是写给小市民看的，她批判、揭露，但也解析、同情小市民的人性悲剧，因此笔下的人物苦苦挣扎，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可是在散文里，因为假想读者是知识分子，是自认忧国启蒙救亡的男性为主的读书人，这时张爱玲就千方百计替小市民辩护，她不再有那么多的揭露，反而说小市民走在菜场里，身上打满补钉买菜的男男女女，是中国的日夜，是中国的现实，也是中国的明天。所以张爱玲的小说跟散文，对象不同，功能不同，目的也不同。

这期「细读张爱玲」就讲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