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母亲-6

第六章-母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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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的意义是如此含混,女人的态度矛盾就很自然了,再说,态度在胎儿发育的不同阶段产生变化。首先必须强调,在怀孕开始,孩子并不在场;他还只是一个想象的存在;母亲可以想象这个在几个月后降生的小家伙,忙着给其准备摇篮和衣着用品,她只能具体地感受到她身上混乱的机体现象。有些专管生命和生育的祭司神秘地宣称,女人可以从她感受到的快感的质地中获悉,男人刚刚让她成为母亲,这是必须摒弃的一种神话。她绝对不会对怀孕有肯定的直觉,她是从不确定的迹象中加以归纳的。她的月经停止了,她变得臃肿了,她的乳房变得沉甸甸的,使她难受,她感到头昏、恶心;有时她干脆认为自己生病了,是医生告诉她怀了孕。于是她知道,她的身体最后要达到超越自身;日复一日,从她的肉体生出异于她肉体的一块息肉,要在她体内长大;她成了物种的猎物,物种把神秘的法则强加于她,一般说来,这种变化使她害怕,她的惊慌表现为呕吐。呕吐部分是这时产生的胃分泌液的变化引起的,可是,这种反应是其他雌性哺乳类动物没有的,如果反应剧烈,这是出于心理原因;它反映了这时在女人身上物种与个体之间的冲突具有的尖锐性质。【注】即使女人很想要孩子,怀孕的时候,她的身体首先会反抗。在《忧郁的神经官能症状态》中,施特克尔断言,怀孕妇女的呕吐总是表达了对孩子的某种拒绝,如果孩子受到敌意的对待—理由往往未被明言—胃的紊乱会加剧。


海伦妮·多伊奇说:“精神分析学告诉我们,呕吐症状的心理夸大只是在呕吐反映了对怀孕或胎儿的敌意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她还说:“怀孕后呕吐的心理内涵,与幻想怀孕的少女歇斯底里的呕吐恰好是一样的。”【注】在这两种情况下,通过嘴巴受孕的古老观念再现了。特别对幼稚的女人来说,像从前那样认为怀孕等同于消化器官的一种疾病。海伦妮·多伊奇举出一个女病人的例子,她不安地研究自己的呕吐物,想看看是否能找到胚胎的残体,但她说她知道这种困扰很荒唐。食欲过盛、缺少胃口、恶心,标志着保留和毁掉胚胎这两种愿望之间的犹豫。我认识一个年轻女人,她同时忍受着过度的呕吐和严重的便秘之苦;有一天,她亲口告诉我,她同时有竭力抛弃胎儿和尽力保住胎儿的感觉,这正好与她表明的愿望相一致。阿蒂斯大夫【注】举出下面的例子,我概述如下:



T太太怀孕后表现出伴随抑制不住的呕吐的严重紊乱现象……情况非常令人不安,以致不得不考虑中止怀孕……这个年轻女人感到遗憾……能够做出的简要分析表明:T太太不自觉地与她以前在寄宿学校的一个女友作了类比,这个女友在她的感情生活中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她在第一次怀孕后因病去世。一旦这个原因弄清了以后,症状缓解了,两个星期以后,呕吐仍然时有发生,但再也没有什么危险。

便秘、腹泻、排出行为,总是表现出相同的欲望和焦虑的混合;结果有时会流产,几乎所有的自发流产都有心理根源。由于女人格外重视,由于她更加“关心自己的健康”,这种不适就越发加剧。特别是,孕妇的众所周知的“欲望”是可追溯至幼年时期的困扰,而她却乐此不疲,出于吃某种食物受孕的古老观念,这些困扰总是有关营养的;感到自己体内紊乱不安的女人,就像精神衰弱症中常常发生的那样,通过她有时为之着迷的欲望,反映出这种古怪的情感。另外这些欲望的“培养”也有传统在起作用,就像早先对歇斯底里的培养那样;女人等待着拥有这些欲望,她窥伺着,构思着。有人给我举出一个年轻的未婚母亲的例子,她发狂地想吃菠菜,跑到市场去买来,看着菠菜煮熟,急得不耐烦地跺脚,她这样来表达孤独的焦虑;她知道只能依靠自己,于是急不可待地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德·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在她的《回忆录》中以非常有趣的方式描述了一个例子:欲望是通过女人周围的人迫切地暗示出来的。她抱怨在怀孕时周围有太多关切。

这些照顾、这些体贴,增加不适、胸口痛、神经痛和千百种痛苦,这些症状伴随着头几次怀孕而来……我感受到了……有一天我在我母亲家吃晚饭时,她先开始说话……“啊!天哪,”她突然放下叉子,用困惑的神态望着我,“啊!天哪!我忘了问你,你想吃什么。”

“我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回答她。

“你没有特别想吃的,”我母亲说,“你没有特别想吃的!这种事可从来没有见过!你搞错了。这是因为你没有注意。我要去对你婆婆说。”

于是我的两位母亲磋商起来。于是朱诺担心我会给他生下一个长着野猪脑袋的孩子……每天早上都问我:“罗尔,你想吃什么东西?”我的小姑子从凡尔赛回来后也加入了提问题的大合唱……她见过很多人由于想吃东西得不到满足而变丑,这种情况数不胜数……我终于害怕起来……我在脑海里搜索我最喜欢的东西,却什么也找不到。末了,有一天,我在吃一块菠萝糖时忽然想到,菠萝应该是非常好的东西……一旦我确信我想吃菠萝,我首先感到一种非常强烈的欲望;然后,当柯尔塞莱说现在不是吃菠萝的时候,欲望变得更加强烈了。噢!于是我感到这种痛苦,它属于一种狂热,会置你于要么满足它要么死去的境地。

(朱诺想方设法,终于从波拿巴夫人手里得到了一只菠萝。德·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欣喜地接到手里,整晚都在嗅它,摩挲它,因为医生只让她在早上吃菠萝。最后,朱诺给她端来了切好的菠萝)

我把菠萝推得远远的:“可是……我不知道我怎么搞的,我不能吃菠萝。”我把鼻子凑近那只该死的盘子,这使我断定我不能吃菠萝。不仅必须把菠萝端走,而且必须打开窗户,熏香我的房间,把这种气味去除干净,只要稍微闻到点气味就足以使我恶心。这件事最奇特的是,此后我再也不能吃菠萝,否则会引起强烈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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