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母亲-13

第六章-母亲-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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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情况有所不同;虽然前者更“难弄”,母亲一般能与之协调。由于女人给予男人的威望,也由于男人具体掌握的特权,许多女人希望有儿子。她们说:“生下一个男人多么好啊!”我们已经看到,她们梦想生下一个“英雄”,而英雄显然是男性。儿子会成为领袖、引导者、士兵、创造者;他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世界上,他的母亲将分享他的不朽;她没有建成的房子,她没有开拓的地方,她没有读过的书籍,他都会给她。通过他,她将拥有世界,但条件是她要掌握她的儿子。由此产生了她的态度的悖论。弗洛伊德认为,母子关系是遇到情感矛盾最少的关系,但实际上,在母性中就像在婚姻中和爱情中,女人对男性的超越性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如果夫妻生活或者爱情生活使她敌视男人,对她来说,支配还只是孩子的男性将是一种满足;她会带着讽刺的亲切态度对待自命不凡的男性,有时她会吓唬孩子,向他表示,如果他不乖,就会去掉他的性器官。即使她更谦卑,更平和,她在儿子身上尊重的是未来的英雄,为了让他真正属于她,她竭力把他压缩到他内在的现实中:和她把丈夫当做孩子来对待一样,她把孩子当做婴儿来对待。认为她希望阉割自己的儿子是过于理性、过于简单了;她的梦想更为矛盾:她希望他有无限的权力,却掌握在她手心里,他统治全世界,却跪在她面前。她鼓励他表现得软绵绵、贪婪、自私、胆小、深居简出,她禁止他运动、结交朋友,她让他缺乏自信,因为她想拥有他;但是,如果他没有同时变成一个她能引以为豪的冒险家、冠军、天才,她会感到失望。她的影响往往是有害的—正如蒙泰朗所断言的那样,正如莫里亚克在《热尼特里克斯》中阐明的那样—这毫无疑问。对男孩子来说,幸亏他能够相当容易地摆脱这种控制,风俗和社会鼓励他这样做。母亲自己也只能听之任之,她很清楚,反抗男人的斗争不是势均力敌的。她扮演痛苦的母亲,或者反复怀想生了一个她的征服者的骄傲,聊以自慰。

小姑娘更是被完全交给了母亲,母亲的意愿也因此而增加。她们的关系具有远远更多的戏剧性。母亲不是把女儿看做优越等级的成员致意的,她在女儿身上寻找自己的分身。她把自我关系的一切暧昧之处投射到女儿身上;当这个他我的他性确立时,她感到自己被出卖了。我们上文已经谈过的冲突,正是在母女之间具有激化的形式。

有些女人相当满意她们的生活,希望在女儿身上重现自己,或者至少毫不失望地接受她;她们想给孩子自己有过的机会,以及不曾有过的机会,她们将为她造就一个幸福的青年时代。柯莱特描绘了这样一个心理平衡和宽容的母亲的肖像。茜多热爱自己的女儿,并不妨碍女儿的自由;她对女儿很好,却从来不对女儿提出什么要求,因为她从自己的心灵提取欢乐。母亲忠诚于这个分身,她从中认出自己,超越自己,很可能她最终完全变成了女儿;她放弃了自我,她唯一操心的是孩子的幸福;她甚至对世界的其余部分表现出自私和严酷;威胁着她的危险,是变得被她钟爱的人所讨厌,就像德·塞维尼夫人对德·格里尼昂夫人【注】那样;女儿好不气恼地力图摆脱这种专制的忠诚;她常常失败,她一生面对自己的责任仍然是幼稚的、胆怯的,因为她受到太多的“关怀”。可是,这尤其是母爱的一种受虐形式,它有可能沉重地压在少女身上。有些女人感到她们的女性身份像一种绝对的诅咒,她们以在另一个受害者身上苦中作乐的心情来希望或接受女儿;同时,她们认为把女儿生下来是犯罪;她们的内疚,她们通过女儿对自我感受到的怜悯,以无限的焦虑表现出来;她们寸步不离孩子;她们直到孩子十五岁、二十岁时仍然与她睡在一张床上;小姑娘将被这种不安的激情之火摧毁。


大多数女人既要求又憎恨女性状况,她们生活在怨恨中。她们对自己性别感到的厌恶,促使她们给女儿男性的教育,她们很少宽容。母亲对生下一个女人感到气恼,带着这种模糊的诅咒接受女儿:“你将是女人。”她希望通过把她视做分身的人变成一个高级造物,补偿自己的低下;她也趋于把令自己受苦的缺陷强加到女儿身上。有时,她力图把自己的命运准确地强加到孩子身上:“对我是相当好的东西,对你也是好的;别人正是这样培养我的,你要分享我的命运。”有时则相反,她粗暴地禁止女儿与她相像,她希望她的经验有用处,这是一种重新开始的方式。轻佻的女人把女儿送到修道院,无知的女人让女儿接受教育。在《窒息》中,母亲在女儿身上看到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产生的讨厌后果,她愤怒地对女儿说:

你要尽量明白。如果你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同你断绝关系。我呀,我当年是无知的。犯罪!犯罪是糊里糊涂的!如果一个男人叫你,不要理他。走你自己的路吧。不要回过身来。你听明白我的话吗?你事先得到警告,你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你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会有任何的怜悯,我就让你自己收拾烂摊子。

我们已经看到,马泽蒂太太由于想让女儿避免犯下她自己犯过的错误,反而使女儿陷入其中。施特克尔叙述过“母亲憎恨”女儿的复杂例子:

我认识一个母亲,从她的第四个女儿出生起,她就不能忍受这个女儿,但这却是一个可爱迷人的小姑娘……她埋怨女儿继承了她丈夫的所有缺点……孩子是在另一个男人追求她的时候出生的,这是一个她深深爱着的诗人;她希望—像在歌德的《亲和力》中一样—孩子具有她所爱男人的特点。但从女儿出生起,女儿就像父亲。此外,母亲在女儿身上看到自己的映像:热情、温柔、忠诚、性感。她本想强有力、坚定、严厉、贞洁、刚毅。她憎恨自己比丈夫更多地反映在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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