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養生主〉〈一〉遊刃有餘──心靈之鋒，要如何在生活中諸多筋結處均無傷刀刃？
〈養生主〉〈一〉
〈養生主〉之庖丁解牛──《莊子》書中的職人條件。
遊刃有餘──心靈之鋒，要如何在劈擊生活中諸多筋骨糾結處均無傷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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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_錄音] 「始臣之解牛之時」， 話說回頭 十九年前我開始殺牛的時候，我看到的牛，哎呀跟我們看到的一樣 是一頭牛嘛！如果今天叫你我去殺牛，誰看的不是這樣呢？ 可是「三年之後」，那不一樣了！ 「未嘗見全牛也」，這個圖你們也很熟悉，你們去燒肉店 燒肉店會告訴你，什麼是牛的翼板肉、 什麼是橫膈膜、 什麼是牛小排，對不對？ 哪一塊是哪一塊。 過了三年，他一看，哎，就是這個部位，切下去就對了 他看到非常多的局部。 局部與局部的不同，他看得非常仔細，要怎麼肢解，分得非常清楚 「未嘗見全牛也。 」他不會再看到一頭傻傻的牛了喔！ 但是十九年後，各位同學，你有這樣的經驗嗎？ 我去學習太極拳，剛開始學習的時候要記得 這個「起勢」啊，這個手掌，本來手肘要怎麼樣左右翻 這手提起來提到多高的時候，你的手腕骨要跟你的肩膀一樣高 然後收進來的時候要收到不能再、 再進來，可是也不能太用力 那垂下來的時候你的手指要不動，好像有人抓著一樣慢慢地放 欸各位同學，太複雜了吧？對！就是那麼複雜 所以你在學習的過程，你會非常動腦筋去看，欸手到哪了，手到哪了 當然這是初學者嘛。 等到你熟練了，你練過一百回了、 一千回了，一萬回、 兩萬回、 三萬回了 那你打拳根本就是一種本能反應了吧，對不對？你什麼都不想就開始這樣打啦 「方今之時」，一樣的十九年後，「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 我只要憑藉我的精神去感知牛體 我不再需要靠眼睛看了。 我記得我剛開始學拳的時候我問我爹：「爸 我在房間弄個鏡子怎麼樣？我每天看著鏡子就知道我 手的高度。 」「不行！」以前的老師都很好，都不會告訴你為什麼，這樣你要自己去悟，你懂吧？ 「徇耳目內通」，你看什麼鏡子啊，你懂吧？當然不用看鏡子 所以這跟西方的舞蹈教室不一樣，你整個注意力都在裡面 你可能閉著眼睛打，根本不看外面的喔。 所以他最後很熟練了 他能用精神去感知牛體。 所以我整個打拳的過程就是在感覺 我的手是不是消失了？ 我是不是感覺，沒有感覺到手的存在？ 欸，怎麼今天還有肩膀，那肩膀不放鬆，再放鬆一點 就是這樣。 用精神去感知牛體，喔不是，是人體喔 而不再需要憑藉雙眼去看高度到哪裡 也不再用感官去接收 「官知止」，什麼叫「知」？停止大腦的思考 整個練拳的過程，你看怎麼样讓你的念頭減到最少 你最後只感受到，只有你的呼吸跟你的注意力同時存在 「官知止而神欲行。 」 一切都內化成精神的本能反應，無需 思慮就能自然而然施展，比較熟悉的可能是太極拳了 那其他的我都還要開眼睛，我現在也要開著眼睛炒菜 雖然同學知道我很喜歡炒菜，我還沒有到《料理鼠王》的境界，這樣就可以，還不行 所以我只能舉這個例子。 但是我想你們熟悉一些活動的人，同學你就會說：哎呀，這跟我什麼時候一樣 「依乎天理」，每一件事有每一件事的天理 你學習久了，你覺得有何難哉？可是生手就不一樣嘛。 每次 有人跟我說，我那天遇到個朋友，她說：我下一趟從法國回來， 璧名我要到妳家跟妳學做菜 妳就教我一樣最簡單的吧。 我說：喔。 我回答以後我就想到底什麼是最簡單的一道？ 後來我知道了，最簡單的就是最需要的 因為需要你常做的就是最簡單的。 所以下次她來我家，我打算只教她一道菜 那道菜沒有名字，只有做法叫做「煎」 我要在那天教會她煎這個世界你會遇到的食材 你只要會煎蛋，你就會煎豆腐，會煎豆腐你就會煎魚，會煎魚就會煎牛排，會煎牛排就會煎豬排 因為道理都一樣，很簡單，非常簡單，一小時以你們的聰明才智，四十分鐘後就跟我都一樣了 「依乎天理」，就很簡單，包括殺牛也不難哦，可能不用十九年哦，十九個月可能就可以了 「批大郤」，這個是「批」是「擊」，你要砍哪裡？ 抱歉我又要講到做菜了！有一次，我學生來我家，我說：做些菜吧 做什麼？做雞腿吧，烤雞腿。 人那麼多，每個人分小塊一點，不要吃太多喔，老師的食材要好好珍惜 我就叫一個男生，你們常做實驗，這個切切割割的應該不陌生 來， 幫我把這些雞腿拿去砍一砍，每個雞腿砍成三截 應該叫他砍成兩截的，砍成三截他們就搞出很可怕的聲音 我一邊聽一邊想著我心愛的德國菜刀不知道命運如何，等一下會不會缺了一角什麼的 各位同學，他們是「族庖」啊！如果你會 砍的人，「批大郤」，每一刀都是進到縫隙 你會覺得縫隙很大，如果你很熟悉，哪個地方這樣「喀」 就拆解了。 「導大窾」，引導到這個刀子到哪裡，這個「窾」是「空」 空空的沒有骨頭的地方，「因其固然」，順著它本來的肌理 在這種情況下呢，「技經肯綮之未嘗」，不得了 他不只沒有砍到「肯綮」，什麼叫「肯綮」？ 骨頭跟筋肉連結的地方都不會砍到 連經絡經過的地方也不會砍到，這太高級了哦！經絡這可能我也會覺得難一點哦 「而況大軱乎」，這不要講 大骨頭了，你知道「大軱」在古人指稱哪裡？膝蓋跟腳踝 怎麼可能砍到這種地方呢，那是低手才會砍到的地方 所以啊所以，好的廚子「良庖歲更刀」 大概一年換一把刀吧，那像我比較節儉的人，刀子是絕對不換，每一把都是用到死的 所以就是一年好好磨一次吧，磨一次刀吧 「割也」，為什麼？因為我只知道怎麼樣切割的基本方法，我又不是庖丁，對不對？ 可是有一種人，比我還遜，更少做家事，普通的廚子 他一個月就要換一把刀了，為什麼呢？ 因為他只會劈砍，就像我的學生，我那把刀，如果借他應該不用再回來了，懂吧？ 過兩天就有缺角就不能用了，因為他折損了刀具。 可是庖丁啊 「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殺過上千頭牛了 「而刀刃若新發於硎」 他的刀子還像剛從磨刀石上 磨好一樣，完好如新。 各位同學，你們知道這有多困難嗎？ 去年你們鄭雅勻學姐修我的課 她們家開餐廳，她說老師， 我上《庖丁解牛》這一課，上完這一段 她下課跑來找我，她說：我媽媽開了餐廳以前找了個日本廚子 廚子好珍惜他的刀，每天晚上都要好好地琢磨 然後有一把刀特別心愛，那老師那個刀這麼的短 可這日本老廚師告訴他，這把刀本來這麼長 它跟了我幾十年，現在剩下這麼短 他非常地心愛。 各位同學你們現在知道庖丁多厲害了吧！ 他這把用了十九年的刀沒有變短欸 它還像當年剛從磨刀石上磨好一樣 神乎其技啊，完好如新啊 為什麼能辦到？他說：「彼節者有間」 骨頭跟骨頭之間，一定有縫隙，「而刀刃者無厚」 可是相較於這些空隙呢，刀刃不算厚欸 「以無厚入有間」，把不厚的刀刃進入有間隔的骨頭縫隙 「恢恢乎」，哎呀好寬廣啊！「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 你的刀刃在揮動是一定有餘地的。 各位同學，假設現在講的 你暫時忘掉牛跟刀的故事， 想想我們在生活中，是什麼事情讓你心情不好？ 你生病，生一個你不太能接受的病 或者你的友情病了 你覺得這個人這麼了解你，怎麼可以講這麼傷你、 那麼不了解你的話呢？ 或者你們最不想面對的，你的愛情變調了 你覺得非常難以接受，這些會讓我們 非常苦惱的，讓我們的心很糾纏、 心情很不好的事情 其實講的好像就是這把刀 一定會碰到很多骨頭跟筋肉交結的地方 這使我們的心很難全心而退 什麼叫全心而退？這幾年台灣的電視不是那麼好看 有一種節目非常地盛行，叫談話性節目 最近談話性節目好像只剩下政論型節目了，比較多 以前還會找一些明星來，聊聊她的過往 談話性節目會有很多女星，領通告費的同時，我覺得非常殘忍哦，她會向你揭示她心靈的- 千瘡百孔 她怎麼樣遇人不淑啊、 怎麼樣傷心啊、 怎麼樣失眠啊、 怎麼樣怎麼樣，講很多這種事情 在那個脈絡下，你會體會到，你們現在太年輕了，也許太幸福了 你會提到、 你會感受到一個人的心靈 人到中年或老年，要維持像赤子一般的，覺得這世界真是美好啊 其實並不容易。 可是它的難處不在於 你的人生是不是順遂或者波折，是在於你有沒有學會這個技術 你一旦學會《莊子》這個技術，考驗來的時候你會非常地謹慎 你知道，那個讓我最容易生氣的人又靠近我了 趕快注意力放好，山根還是印堂還是丹田，選一個 然後把注意力釘死在那裡，然後帶著微笑跟他說話 你會發現，欸，他今天怎麼一樣講了激怒我的話 我覺得還好嘛，OK的，折損不了我的 你會有一種非常開心的感覺。 然後你還沒學《莊子》 你發現男朋友怎麼可以變心呢？他今天要變心 當初為什麼來追我呢？雖然他不追你，他將來怎麼變心啊？ 你不這麼想，你就覺得變心就是不應該，你非常難過 可是你學了《莊子》就覺得，還好嘛，不過就男朋友嘛 沒聽過嗎？下一個會更好、 明天會更好，一定的，走吧走吧 你就覺得OK啊，那修《莊子》，成績更好一點的 天啊，你什麼時候不變心，你居然在喜帖都發了讓我丟臉嗎？ 你會覺得還不錯耶，至少喜帖發了、 昭告天下，你們兩個還沒有送入洞房嘛，對不對 所以這時候變心恰到好處，總比已經結婚了好 那如果結婚有小孩還變心，這實在太不應該了，你修過《莊子》那就不一樣 不錯耶！這個曾經讓我很愛的他已經留下一個比他更可愛的人 有他的優點沒他的缺點，好，那那個不可愛的走吧，不錯，有一個孩子可以相伴 很好。 那如果你的《莊子》念得更好的話 天啊！早不變心晚不變心，居然人到中年跟你變心 那你的想法就更樂觀了。 哎呀 這個人最帥的一輩子已經伴我度過了，現在是遲暮之年了 難道遲暮只屬於女人嗎？男人也有遲暮啊 哎呀，居然他把他的剩餘價值就讓別人回收了，哎呀，謝天謝地，阿彌陀佛，還好 那如果說今天再老一點，我真的大學的時候遇到一個同學，他爸爸在六十歲的時候，一輩子- 循規蹈矩 專心地愛著她媽，六十歲的時候居然去調停朋友的感情糾紛，調停到最後 本來是調停人家老婆外遇，調停到最後他老婆外遇對象換成他，你懂吧 哎呀我們同學非常受不了，我聽了覺得還OK嘛，因為我那時候已經很喜歡《莊子》了 我想你爸都這麼老了，你媽年紀那麼大，哎呀 你沒讀過蔣捷的詩嗎？《虞美人》：「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就你們現在嘛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那就我現在嘛 哎喲，六七十歲，「而今聽雨僧盧下，髪已星星矣」，應該老僧入定啦 去體會一下，什麼叫「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好 趕快在哲學思想宗教領域好好地有一些心靈的追求吧，那些走的那就走了 圖個清靜，王維說，「晚來惟好靜，萬事不關心」，他不走你怎麼好安靜呢？ 你發現了沒有？修了《莊子》以後，你不再害怕遇到那個骨肉筋骨盤結的地方，你會覺得 OK啊，然後你覺得都OK的時候，我以前很會生氣，現在怎麼不會生氣了？ 我身為一個研治《莊子》的學者，非常慶幸我本來是一個有點會生氣的人 有點很會緊張的人，更愛哭的人，可是每一年，那些東西都慢慢告別我而去 後來跟我最熟的學生說，老師我以前看你生氣覺得很糟糕，你教《莊子》怎麼還可以哀樂那麼- 入於胸次？ 可後來覺得你太適合當《莊子》的老師了，我說怎麼樣？ 他說，如果我沒看過你發脾氣，看到你後來變成今天這樣 我還真的不相信《莊子》能改變一個人，你真的改變非常大哦。 我學生這些批判，也給我很大的鼓勵。 所以我要說的是 「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是告訴我們一個人的心靈的可能 你可以遇到非常多的變局，不管這變局是疾病，還是 背叛的愛情、 友情，或者是讓你覺得有點感傷的天倫或親情 你都可以挺得住的喔，只要你願意每一天不斷地長養自己 可是你不要以為，你不要以為，我生病之後以為我已經 對人生參透到了一定的程度了，我想我不會再愛漂亮了 我不會再緊張了，我不會再有情緒的攪擾了，可我醫生說不是這樣 每個人三年沒再發病、 五年沒再發病，慢慢地又開始過原來的生活。 我發現我又開始變成一個 很想好好備課，而覺得時間不夠，沒辦法打那麼多太極拳的人，就是沒有做到 當然，後來很幸運地，會有一些不好的指數來召喚我 叫我趕快放下手邊的工作，好好 以身心、 反本全真，為人生最重要的事。 就像《養生主》講的 即便你以為你已經十九年了，「每至於族」，每次刀刃來到骨頭筋肉交錯聚結的地方 各位同學，天底下所有的棋士，不管 是林海峰或王銘琬都告訴我們，天底下沒有兩盤一樣的棋 你知道蘇東坡曾經遇到一個無賴，每次跟他下棋 他下這兒他就下那兒，他下這兒他就下那兒，那怎麼辦？ 你們知道先手要扣五目半嘛對不對，那不是輸定了嗎？後來東坡 才發明了第一手就下天元，看你怎麼學？因為只有那一子你懂吧 這正常狀況，天底下是沒有一盤一樣的棋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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