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六讲（2）有所见就是不可见

“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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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见就是不可见

《大宗师》前面说“其所待者特未定也”，也是一个肯定的前提。明天是什么，未来是什么，你不清楚。既然你不知、不清楚，就别对未来去有为。对未来去有为，就乱套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乃至于给社会带来麻烦。所以无为并不是不作为，它是待缘而动，随缘而动的。大道它也没有一个主观的东西，在面对万事万物时，没有去搞什么创造，搞什么欢喜的事。大道没心情来玩这些东西，只有人才会有心情玩这个东西。

“无为无形”，大道是什么形状？我们能够通过摄像机把大道的模样摄制下来吗？摄制不下来的。大道就在我们生命之中，我们生命是一个什么图像，你能够把它刻画下来吗？也刻画不下来的。它没有长短，没有高低，没有美丑，没有色调，恍兮惚兮，惚兮恍兮，说有就有，说无就无，说不清楚，所以它是无为，而且是无形。有形的都是具体的，都在生灭中，只有无形无相的东西，才能超越生灭，才能永恒。

“可传而不可受”，我们都知道，师徒之间授受，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个人根据师父的传授勤加学修，是可以走上道，走上路的。道可以传，传的是什么？是常道吗？是非常道吗？是有为吗？是无为吗？实际上，上一代的人对下一代的人，都在言传身教，老天爷也在给我们传递信息，大道也无时无刻不在给我们传递信息。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都在传递信息。

当年石霜庆诸禅师，他是洞山禅师的师兄弟，拜在道吾禅师门下。有一次小参，石霜庆诸问道吾祖师说：“如何是触目菩提？”因为不管是佛教，还是禅宗，都在讲无处不是道，眼耳鼻舌所触都是道，触目菩提，就是眼见之处都是菩提。老和尚没有料理他，却叫侍者过来说：“你看，观音菩萨那个净瓶里面没水了，去换清水来。”一会儿又对另一个人说，佛堂里卫生没有做，你去打扫一下。半个多小时后，老和尚看见石霜还跪在那里，就说：“你刚才问什么呀？”石霜就说：“我问如何是触目菩提。”刚刚把这句话说完，一下开悟了。祖师们接应人多厉害啊！老和尚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说触目，我就表演给你看。我让人给观音菩萨换水，叫侍者来扫地，你看见了这些，当然就触目了，菩提就在其中呀。

有人问药山祖师：“二祖见达摩，得的是个什么意？”药山说：“你今天来见我，你又得了个什么意呢？”那人就这么言下大悟，就这么简单。自己要会转，就这么一转的瞬间，哪需要去打禅七那么费时呢？有这样的因缘，有这样的基础，被明眼人一接，你马上就过来了。

庄子其他篇中说，如果道可献，大家都愿意献给自己的君主，尊君爱国嘛，都希望自己的国君长命百岁，把国家治理得很太平。但是道不可传，不可献，道也不可送。如果可以作为财产，肯定都愿送给自己的父母，都愿送给自己的妻子，都愿送给自己的儿女。但是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能够接受大道这份礼物吗？你可以把这个传给他们吗？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要说道，就是富贵传家，能几代后不衰败吗？在中国，百年老店很少，为什么？老是在无常之中，没有稳定性。尽管三藏十二部的佛经放在那儿，放了一千多年了，但是有几个人能从佛经里面得到消息？能够受到这方面的教化，乃至于使自己悟道？不行，道不是私有财产可以私下传授的，道不是授受之物。

“可得而不可见”，有的人得道了，你问他得到了什么呢？当年浮山法远和尚接投子义青，投子义青突然大彻大悟。浮山和尚就问他：“你见到了什么？”他说：“设有也需吐却。”我如果悟到一个什么东西，我也要把它吐掉，如果不吐掉，对不住，悟的就是假东西，蒙混别人的东西。所以很多开悟的人，包括佛祖，你问他悟了什么呢？也是不可说，不可说，非言语分别所能及，非思量分别所能及。这个是老实话，不是佛祖秘而不宣，他说法四十九年，难道没有说吗？但真正什么是道，佛祖睹明星而见道的感觉，的确是没法说的。

1983年元旦我从监狱里回家，重新把这个事情提起来，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规定自己一定要见道。于是每天吃了晚饭，就在大街上走。80年代没有那么多车，空气也比现在好得多，我就在街上狂走十来里路，想感受道的模样。有的时候，早上打坐，晚上打坐，也是一定要见到个什么东西。后来终于明白了，道就是不可见。明白了这个道理后，跟李绪恢老师汇报，又跟贾老汇报，他们都说你这个感觉不错，就是不可见。有没有得呢？好像得了，得了什么东西呢？就是不可说，不可见的东西。虽然不可说，不可见，却一定要相信这个东西。如果你不相信这个东西，那你就跟这个没缘。

“可得而不可见”，很多人有功夫，自认为有功夫，而且在教人有功夫，这些人都叫作行邪法。因为在大乘佛法里面，有所得、有所见的，绝对都是邪法，只有不可得、不可见的，才是正法。这个道就是不可得，不可见。庄子说可得，得什么呢？我们的生命存在本来就是得，本来就有。我们要见我们的生命，怎么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智慧，但是智慧是什么呢？你给我画一个图像出来，你见过智慧长什么样吗？谁也看不见智慧是什么模样，见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