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图之声】《耶路撒冷三千年》第2期

犹太历阿布月8日，即公元70年7月下旬，罗马皇帝韦斯巴芗的儿子提图斯，命令全军做好在黎明时分进攻耶路撒冷犹太圣殿的准备。而第二天，恰好是五百多年前巴比伦人摧毁耶路撒冷的日子。提图斯统率四个军团，总共有六万名罗马士兵和当地的辅助部队，决意要给这座持续抵抗且已伤痕累累的城市最后一击。无法逃脱困境的无辜百姓进行着最后的抗争，这场近乎绝望的最后抗争不仅决定了这座城市及其居民的命运，还关系到信仰的未来。

面对圣殿的高墙，罗马人修建了一条条坡道，但他们的进攻并没有获得成功。提图斯告诉他的将军们，他曾试图保存这座“异族圣殿”，但这一努力让他折损了太多的士兵，于是他命令将圣殿的大门以大火付之一炬。

城墙周围的景象是如此阴森恐怖，以至于把它比作人间地狱都不为过。成千上万的尸体在太阳底下腐烂，散发的臭气让人无法忍受，成群的豺狼野狗则在饱食人肉。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提图斯下令将所有的囚犯和叛徒钉死在十字架上。他的士兵们喜欢让受害者手脚伸展、姿势荒诞地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并以此为乐。许多居民急于逃离耶路撒冷，在离开时他们会吞下钱币来保护自己的钱财，希望在脱离罗马人掌控后还能收回这些钱财，但结果却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因饥饿而肿胀，就像患上了浮肿病一样”，如果这个时候吞下东西的话，就会“爆体而亡”。一旦他们的肚子裂开，士兵们就会发现他们的肠子里藏着散发着恶臭的财宝，所以罗马士兵们开始在囚犯活着的时候取出他们的内脏，把它们切开，看里面是否有东西。而这些举动使统帅提图斯感到震惊，他曾试图禁止这些开膛破肚的掠夺行为，结果却徒劳无功。这些残酷行径可以与20世纪某些最令人发指的暴行相提并论。

战争开始后，皇帝尼禄倒台并且自杀，在其自杀后，先后有三个罗马皇帝在混乱中上台，他们的执政时间都比较短。到韦斯巴芗成为皇帝后，派提图斯拿下耶路撒冷时，这座城市掌握在三个互相征战的犹太军阀手里。犹太军阀一开始在圣殿的大院里激战，让这里血流成河，并且开始洗劫这个城市。

虽然是这样的耶路撒冷，但它仍然是圣地。耶路撒冷已经存在几千年了，用普林尼的话说，它是“从古至今东方最著名的城市”，是一座围绕着古代世界最伟大的圣殿而建的富裕的、繁荣的大都市，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件精致的、规模巨大的艺术品。

圣殿本身使其他所有地方的神圣荣耀都黯然失色。当旭日初升时，它所发射出的那些光辉，使那些强迫自己注视它的人被迫移开视线。在这座城中之城的宫殿中心，在摩利亚山山顶，有一个极为神圣的小房间，这个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此处就是犹太人最神圣的地方：“至圣之所”。

在这小房间所散发出的光芒中，绝不投降成了这场战争的中心口号。

最后，提图斯决定修建一座城墙，将耶路撒冷围得水泄不通。6月下旬，罗马人对圣殿上面庞大笨重的安东尼亚要塞发起进攻，然后将它夷为平地，只留下一座塔作为提图斯的指挥部。

时至仲夏，泡状和锯齿状的山上冒出成片的十字架，上面挂着沾满蝇蛆的尸体，耶路撒冷城内则被末日临近的恐惧感和奋战到底的狂热情绪以及古怪的施虐心理还有灼人的饥饿所折磨着。耶路撒冷因猎巫行动而四分五裂，人们互相指责对方是叛徒和囤积者。提图斯的随从里有许多犹太叛徒，其中包括三个耶路撒冷人：一个历史学家，一个国王，似乎还有一个双料王后。这位历史学家是提图斯的顾问约瑟夫斯，约瑟夫斯亲眼目睹了耶路撒冷四分五裂的局面，他后来反思说：“自创世以来，没有哪座城市曾容许发生这样的不幸，没有哪个时代曾养育出比这更邪恶的一代人。”他本人是记录这段历史的唯一资料来源。约瑟夫斯观察说：“耶路撒冷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因为缺乏食物，现在开始吃自己的肉。”

阿布月8号那天晚上，睡梦中的提图斯被惊醒，他跳起来直奔至圣之所救火，约瑟夫斯注视着圣殿的毁灭，那些巨石和木梁因爆裂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他记录着眼前的这一切：烈焰滔天，夹杂着倒地的受害者的呻吟声，山丘之高加上燃烧范围之广使人们误以为整个城市都陷入了火海。接着的喧闹声，想象不出比这更震耳欲聋、更令人恐惧的声音了。外约旦和周围的山峦弹射着回声，从而使喧嚣更甚。你或许会想圣殿山已经从它的根基处开始沸腾了，因为到处都是火焰一团。耶路撒冷的两座大山之摩利亚山，曾经是大卫王存放约柜，以及他的儿子所罗门建造第一圣殿的地方，此刻这里是火海一片，热浪冲天，里面的地面被尸体覆盖了，在蓄意屠杀和之后的有序破坏下，一个世界消失了，只留下一些瞬间凝结在时间里。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耶路撒冷，而古代的历史学家在数字问题上总是粗心大意的。塔西佗说，这个被围困的城市有六十万人，而约瑟夫斯则声称有超过一百万人。不管真实数字是什么，它都非常庞大，而所有这些人要么被饿死，要么被杀，要么被卖作奴隶。

罗马军团“将城市剩余部分彻底摧毁，还推倒了它的城墙”。提图斯只留下希律城堡的几座塔作为“他好运的丰碑”。第十军团把指挥部设在希律的高塔里。约瑟夫斯则写道，“这就是耶路撒冷的结局，它原是人类世界最壮丽、最具盛名的城市。”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提图斯摧毁耶路撒冷的决定却把这座城市塑造成了其他两个圣书之民尊奉的神圣的模板，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信徒的圣地由此诞生。从一开始，耶路撒冷的神圣就不仅仅是自我演变的结果，而是随着少数人的决定不断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