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成长:第一章-童年-4

第一部-成长:第一章-童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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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可以看到母亲与女儿的关系是多么复杂:对母亲来说,女儿既是她的分身,又是另一个人,母亲既极其疼爱她,又与之敌对;母亲把自己的命运强加给孩子,这是一种骄傲地承认女性身份的方式,也是一种报复女性的方式。可以在鸡奸者、赌徒、吸毒者、一切自诩属于某个团体同时又以此为耻的人身上,看到同样的过程:他们以传布信仰的热忱,竭力争取信徒。因此,当一个女孩被托付给女人时,女人会以狂妄与怨恨相交织的热情,努力把她改变成一个像她们一样的女人。甚至一个真诚地为孩子谋取幸福的宽容的女人,一般也会想,把她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是更为谨慎的,因为这样社会更容易接受她。因此,人们让别的小姑娘和她做朋友,把她托付给女教师,她像在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闺房里,生活在年长的女人中间,人们为她选择书籍和游戏,让她走上她的命运之路,人们要求她拥有女性的美德,教会她烹饪、缝纫、做家务,同时学会打扮、施展魅力、懂廉耻;人们让她穿上不方便而又昂贵的衣服,她必须细心加以料理,人们给她梳理复杂的发式,强加给她举止规范:站立笔直,走路不要像鸭子;为了显得妩媚,她必须约束住随意的动作,人们不许她做出假小子的举动,不许她做激烈的运动,不许她打架,总之,人们促使她像她的女性长辈那样变成一个女仆和一个木偶。今日,由于女性主义的胜利,鼓励她学习、投身于运动,变得越来越正常了,但是,比起男孩,她在运动中没有取得成功,人们会更加容易原谅她,而人们要求她去完成另一项事业,使成功更加困难:人们希望她至少也是一个女人,希望她不要失去她的女性特点。

在幼年时,她对这种命运逆来顺受。孩子在游戏和梦想中活动,在游戏中扮演存在,扮演行动;如果成就只停留在梦想中,行动和存在分得并不清楚。小女孩可以通过封闭在女人命运中、在她的游戏中已经实现的诺言,去补偿男孩眼前的优越。由于她还只了解孩子的天地,她先是觉得母亲拥有比父亲更大的权威;她把世界设想成一种母权制;她模仿她的母亲;她甚至常常颠倒角色,她会这样对母亲说:“我长大了,你会变小……”布娃娃不单是她的分身,这也是她的孩子,由于真实的孩子对母亲来说也是一个他我,所以这种职能并不互相排斥;当她责备、惩罚,然后安慰布娃娃时,她同时自卫,反对母亲,她自己具有母亲的尊严,她把母女二人集于一身,她对自己的布娃娃吐露心声,教育它,向它确认自己的统治权威,有时甚至扯掉它的手臂,打它,折磨它,就是说,她通过它完成主体确认和异化的体验。母亲常常与这种想象的生活联结起来:孩子和母亲一起,扮演布娃娃的父亲和母亲,这是男人被排除出去的一对夫妻。这里也没有任何天生的、神秘的“母性本能”。小姑娘看到,照料孩子是归于母亲的职责,人们是这样教育她的;听到的故事、看过的书,她所有的小小体验都证实这一点;人们鼓励她迷恋这些未来的财富,人们给她布娃娃,让这些财富从现在起就具有可以触摸到的面貌。人们专横地给她下达了她的“使命”。由于小女孩觉得生孩子就像她的命运,也由于她比男孩子更关心她的“内部”,她特别对生育的神秘感到好奇;她很快不再相信婴儿是从白菜中生出来的,或者是由鹳带来的;尤其当母亲给了她弟弟妹妹,她很快明白了,婴儿是在母亲肚子里形成的。况且,今日的父母不像以前的父母那样,把生育搞得很神秘;一般说来,她对生育更感到吃惊而不是恐惧,因为她觉得这个现象像施展魔法一样;她还抓不住其中的所有生理学的含义。她先是不知道父亲的作用,设想女人吸收了某些食物才怀孕的,这是一个传说题材(故事里的王后吃了某些水果、某种鱼,生下一个小姑娘或者一个漂亮男孩),后来导致某些女人认为身上怀孕与消化系统有联系。所有这些问题和发现吸引了小女孩的大部分兴趣,孕育了她的想象力。荣格【注】搜集的例子很典型,这个例子与弗洛伊德大约在同时期分析的小汉斯的例子极为相似:


将近三岁时,安娜开始询问父母亲,婴儿是怎么来的;听说这是“一些小天使”,她先是想象,人死后会上天堂,再以婴儿的形式再现出来。在四岁时,她有了一个小弟弟;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母亲怀孕,但当她在母亲分娩的第二天看到母亲时,她困惑而怀疑地望着母亲,最后问她:“你不会死吧?”家里人把她打发到她的祖母那里过一段日子;她回来时,有一个保姆被安置在她的床边;她先是讨厌那个保姆,后来又玩看护病人的游戏,并以此为乐;她嫉妒她的弟弟,她嘲笑,给自己编出一些故事,不听话,威胁要重新回到祖母家去;她常常指责母亲不说真话,因为她怀疑母亲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说谎;她朦胧地感到,保姆或者母亲“有”一个孩子,这之间存在差异,她问母亲:“我会成为像你一样的女人吗?”她常常在夜里大声叫她的爸爸妈妈;由于她周围的人大谈特谈墨西拿【注】的地震,她借口这引起她的不安;她不断地对此提出问题。有一天,她突然问:“为什么索菲比我小?弗里茨出生前在哪儿?他是在天堂吗?他在那里干什么?为什么他直到现在才从天堂下来?”她的母亲最后向她解释,弟弟是在她肚子里长成的,就像植物在泥土里生长一样。安娜对这个想法很着迷。然后她问:“他是自个儿出来的吗?”“是的。”“可是他不能走,怎么出来呢?”“他是爬出来的。”“那么,那儿有一个洞吗?”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或者他是从嘴里出来的?”不等回答,她就表示,她知道是鹳把他载来的,但到晚上,她突然说:“我的哥哥【注】在意大利,他有一座用布和玻璃建成的房子,不会倒塌。”她不再对地震感兴趣了,不再要求看火山爆发的照片。她还对布娃娃谈到鹳,不过信心不足。不久,她有了新的好奇。看到她的父亲睡在床上:“为什么你睡在床上?你肚子里也有一棵植物吗?”她讲起一个梦,她梦见她的诺亚方舟:“方舟下面有一个盖子,盖子打开了,所有的小动物都从这个口子里掉下来。”事实上,她的诺亚方舟是在屋顶上打开的。这时期,她重新做噩梦,可以猜想到,她寻思父亲的作用。有个怀孕的太太来拜访她的母亲,她母亲第二天看到安娜将一个布娃娃塞到自己的裙子底下,再慢慢地把它头朝下抽出来,说道:“你看,婴儿出来了,他几乎完全在外面了。”稍后,在吃一个橘子时,她说:“我想把它吞下去,再让它降到底下,一直到我的肚子深处,那么,我就会有一个孩子。”一天早上,她的父亲在盥洗室里,她跳上他的床,平躺在那里,蹬着双腿说:“不是吗,爸爸就是这样做的?”随后五个月内,她似乎放弃了她所关心的事,开始对父亲表示不信任:她以为他想淹死她,等等。一天,她兴致勃勃地在园丁的照看下把种子埋在地下,她问父亲:“眼睛是种在脑袋上的吗?头发呢?”父亲解释,它们在长出来之前,已经在孩子身体内处于萌芽状态了。于是她问:“但小弗里茨怎么进入妈妈的身体里呢?是谁把他种到她的身体里呢?而你,是谁把你种到你妈妈的身体里呢?小弗里茨是从哪里出来的?”她的父亲微笑着说:“你是怎么想的?”于是,她指着自己的性器官:“他是从这里出来的吗?”“是的。”“他是怎样进入妈妈身体里的呢?有人在那里下种吗?”于是父亲向她解释,是他下的种。她好像完全满意了,第二天,她戏弄她的母亲:“爸爸告诉我,弗里茨是一个小天使,是鹳把他载来的。”她比起以前显得格外平静,但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看见园丁们正在撒尿,其中有她的父亲;看到过园丁在刮一只抽屉以后,她梦见他在刮她的生殖器官;她显然一心要了解父亲的准确作用。五岁时,看来她差不多完全明白了,此后她不再感到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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