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神话:第一章-10

第三部-神话:第一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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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权制家庭中,女人的魔力被深深地驯化。女人让社会把宇宙的力量融入她的体内。杜梅齐尔在他的作品《密多罗—伐楼拿》中指出,在印度和罗马,男性权力有两种方式确立自身:在伐楼拿和罗慕路斯【注】身上,在乾闼婆和卢波库斯【注】身上,它是袭击、劫持、混乱、僭妄,这时女人作为必须被抢走、被施以强暴的人出现,被抢走的萨宾女人如果不生育,人们便用山羊皮带抽打她们,用暴力来补偿过度的暴力。相反,密多罗、努马·庞皮利马斯、婆罗门和古罗马祭司却保证城邦的秩序和理性的平衡,女人通过仪式复杂的婚姻与丈夫联结在一起,她同他合作,为他保证掌握自然中一切雌性力量;在罗马,如果朱庇特的祭司的妻子去世,他就辞去他的职责。在埃及,伊希斯就是这样失去她母亲—女神的最高权力,但仍然是宽宏的、微笑的、仁慈的和明智的,是俄赛里斯出色的妻子。当女人这样作为男人的合作者、他的补充、他的另一半出现时,她就必然拥有一种意识、一个灵魂,否则他不会如此亲密地依附于一个不具备人的本质的人。我们已经看到,《摩奴法典》允许合法妻子与丈夫一样升入天堂。男人越是个体化并且要求他的个体性,他就越在自己的妻子身上认识到这是一个个体,她有自由。对自己命运无忧无虑的东方人,满足于只把女人作为享乐对象,但是,西方人一旦提升至意识到他的存在的特殊性,他的梦想便是被一种外来的、驯顺的自由承认。希腊人在闺房的女俘中,找不到他所要求的同类,因此,他把爱情转移到男性同伴身上,他们的肉体像他的一样,潜藏着一种意识和一种自由,或者他把爱情献给高等妓女,她们的独立、学养和精神几乎与他并驾齐驱。当情况允许的时候,妻子能最好地满足男人的要求。罗马公民在主妇身上看到的是一个人,在科涅利亚、阿里亚身上,他占有的是他的分身。奇特的是,基督教在某个方面要求男女平等。它憎恶她身上的肉体,如果她否定自己的肉体,她就同男性一样是天主的创造物,被救世主赎回,她便排列在男性旁边,位于将会获得天堂快乐的灵魂中间。男女都是天主的仆从,几乎同天使一样没有性别,并得到天恩的帮助,一同推拒尘世的诱惑。如果女人同意否定自身的动物性,由于她曾代表了罪恶,她也是战胜了罪恶的选民获得胜利的光辉化身。【注】当然,为人类赎罪的神圣救世主是男性;人类必须为自身的得救合作,女人正是在最令人羞耻、最邪恶的形象中,受到召唤,表现其顺从的良好意愿。基督是天主,但正是圣母,一个女人,统治着全人类。只有在社会边缘发展起来的教派,才在女人身上复活伟大女神的古代特权。教会表达的是父权制文明,并为之效劳,在这种文明中,女人最好能附属于男人。她让自己成为他恭顺的女仆,也就成为一个受祝福的圣女。因此,在中世纪盛期,耸立着对男人有利的最完美的女人形象:被荣耀围绕的基督母亲的脸。她是女罪人夏娃的相反形象;她把蛇踩死在脚下;她是得救的中介,就像夏娃是下地狱的中介一样。


女人作为母亲是可怕的;必须在怀孕中使她变形和屈服。马利亚的童贞特别有一种否定的价值:通过她,肉体被赎回,而她是没有肉欲的;她没有被碰触过,也没有被占有过。对于亚洲的大母神,人们也不承认她有丈夫,她孕育了世界,孤独地统治它;她可以出于任性而有贪欲,但在她身上,母亲的伟大没有被强加于妻子的屈从所降低。因此,马利亚没有经历性欲带来的玷污。她同女战士密涅瓦有亲缘关系,是象牙塔、城堡、不可攻克的塔楼。古代的女祭司像大部分基督教圣女一样,也是处女,献身于善的女人,应该在她体力完整无损的光辉中将自身奉献出去;她必须在未被征服的完整中保持女性的本原。人们拒绝马利亚的妻子身份,是因为要更纯粹地在她身上赞美女人—母亲。她仅仅是接受了给她指定的从属作用,才受到赞美。“我是主的使女。”在人类历史上是第一次母亲跪在儿子面前;她坦率地承认自己的低下。这里,男性最崇高的胜利在对马利亚的崇拜中实现了:用失败结局来为女人恢复名誉。伊什塔尔、阿斯塔特、库柏勒是残忍的、任性的、淫荡的;她们是强大的;既是死的源泉,又是生的源泉,她们生下男人,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隶。在基督教中,生与死是只属于天主的事,从母体出生的男人永远摆脱了母体,大地只等待他的尸骨;他的灵魂的命运不在母亲的权力所及范围内;洗礼圣事使烧掉胎盘或者扔到水里的仪式变得可笑了。在人间再也没有魔法的位置,天主是唯一的王。人性本恶,但面对天恩,人性无能为力。怀孕作为自然现象,不赋予女人任何权力。因此,如果女人想克服身上的原罪污点,她只能在天主面前俯首听命,天主的意志要她服从男人。通过这种服从,她可以在男性的神话体系中扮演一个新角色。当她想成为统治者,而且只要她尚未明确让位时,她被打败,让人踩在脚下,却可以作为臣民受到尊重。她没有失去任何原始属性,但这些属性改变了标志,它们从不祥的变成吉祥的;妖术变成神术。作为女仆,女人有权获得最辉煌的荣誉。

既然她是作为母亲受到奴役,她首先作为母亲受到敬爱和尊重。在母性的两种古代面孔中,今日的男人只愿意承认含笑的面孔。男人局限在时间和空间中,只有一个身体和一次有限的生命,在外于自身的自然和历史的怀抱里只是一个个体。女人像他一样是有限的,因为精神驻留在她身上而与他是同类,她属于自然,被生命的无限流水穿越而过;因此,她显得像是个体和宇宙的中介,当母亲的形象变得令人放心和圣洁时,男人自然而然怀着爱转向她。他迷失在自然中时竭力要摆脱自然,可是一旦与自然分离,他又希望回到自然。母亲稳固地处在家庭和社会中,与法律和风俗和谐一致,她是善的化身,她参与自然,使之变得美好;她不再是精神的敌人;如果她仍然是神秘的,那么这是一种带着微笑的神秘,就像达·芬奇笔下圣母的神秘微笑。男人不愿成为女人,但是他梦想身上包含一切、因此也包含与他有别的这个女人,在他对自己母亲的崇拜中,他想把外在于他的财富据为己有。承认自己是母亲的儿子,就是在他身上承认母亲,就是将女性与大地、生命、过去相融合并将其归入自身。在维多里尼的《西西里的谈话》中,主人公在他母亲身边寻找的就是故乡的土地、它的气息和果实、他的童年、对他的祖先的回忆、传统、他的个人生活已经脱离的根。这种扎根本身在男人身上激发超越的骄傲;他高兴地赞赏自己挣脱母亲的怀抱,出发去寻找冒险、开拓未来,去打仗;如果没有人企图挽留他,他的出发就不会这样激动人心,它就会显得像一次偶然事件,而不是艰难获得的胜利。他也很高兴地知道母亲的怀抱仍然准备迎接他。在行动的紧张过后,主人公喜爱重新在母亲身边品味内在性的休息:母亲是庇护所,是睡眠;通过她的手,他重新沉浸在自然的怀抱里,他让自己被生命的大河载着走,像在子宫里一样平静,像在坟墓里一样平静。如果传统要求他死时呼唤母亲,这是因为在母亲的目光下,甚至与出生相对称、不可分割地与整个肉体生活相连的死亡也被驯服了。母亲仍然像命运女神帕耳卡的古代神话中那样,与死亡相连;埋葬和哭丧都属于她来管。她的作用正是将死与生命、社会、善融合在一起。因此,对“英雄母亲”的崇拜一贯受到鼓励:如果社会得到母亲们的同意,让儿子去赴难,它就自认为有权利把他们杀死。由于母亲对儿子有影响,拉拢母亲对社会是有利的,因此,母亲受到那么多尊敬的包围,人们赋予她各种美德,为她创造一种宗教,禁止回避它,否则就是渎圣、渎神;人们把她当成道德的守护人;她作为男人的仆人和权力的仆人,慢慢地引导她的孩子们走上规划好的路。一个群体越是坚决地主张乐观,它就越顺从地接受这温柔的权威,母亲就越是变得美好。美国人的“Mom”【注】变成一种偶像,菲利普·怀利在《蝮蛇的一代》中作了描绘,因为美国的官方意识形态是最固执的乐观主义。颂扬母亲,就是接受在动物和社会两种形式下的出生、生命和死亡,就是宣布自然与社会的和谐。正是因为梦想完成这种结合,奥古斯特·孔德把女人变成未来人类的神。但是也正是因此,一切反叛者都激烈地指责母亲的形象:他们嘲笑母亲,拒绝人们通过这一风俗和法律的守护者强加给他们的既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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