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金锁**********

本期内容概要

七巧的两种性苦闷：七巧应不应该拒绝姜季泽？

导语 

    《金锁记》被夏志清称赞为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其实可以清楚地分成上下两个部分阅读，前半部份是女主人被人欺负，后半部分是女主人欺负别人，中间的转折点是七巧拒绝他小叔子姜季泽的「求爱」。所以我们这一期的小标题，也是重点要讨论的问题，就是七巧应不应该拒绝姜季泽？

解析七巧的性苦闷 

    《金锁记》写作的套路和《第一炉香》有点像，一上来是一个说书的引子。引子之后，通过丫鬟们的议论，铺垫了姜公馆成员的介绍，然后七巧出场了。小说一段精彩的描述，让我们对主角从外貌、动作、言语，到处境、性格、脾气一览无遗。我们说小说的前半段写主人公被人欺负，主要就是两点，还是我们老祖宗讲的，食跟色。表面是食，背后是色，可以说的是食，不可言说的是色。就食而言，啥意思？就是你自己觉得是穷人嘛，这个小商人家庭出身，嫁入豪门，其实这是今天很多很多穷人的白日梦，却不知你愈是穷人，愈进豪门，就愈显得家庭背景寒酸。

    小说没有明写当初她嫁给姜家这个残疾的病公子的时候，七巧自己是啥态度，有没有选择？至少也没有说她反抗吧。而大家知道，七巧好像就只得到了钱，sex方面真的就一直缺乏。

    小说里面有两段描写她跟他男人的关系，都跟性有关，写得非常精彩，。第一段是七巧对小叔子姜季泽有些好感，但讲到自己男人的时候，就特别委屈。小说里这样写：「七巧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两手扶着桌子，垂着眼皮，脸庞的下半部抖得像嘴里含着滚烫的蜡烛油似的，用尖细的声音逼出两句话道：『你去挨着你二哥坐坐！你去挨着你二哥坐坐！』她试着在季泽身边坐下，只搭着他的椅子的一角，她将手贴在他腿上，道：『你碰过他的肉没有？是软的、重的，就像人的脚有时发麻了，摸上去那感觉……』季泽脸上也变了色，然而他仍旧轻挑地笑了一声，俯下腰，伸手去捏她的脚道：『倒要瞧瞧你的脚现在麻不麻？』」

    这非常厉害啊，为什么说厉害？他好像是顺着妳，妳刚才不是说脚发麻吗？那我就来摸一下妳的脚。可是天晓得女人的脚是可以随便乱摸的吗？我们知道中国传统女人的脚，按现代的说法，就是第二性器官。大概七巧的脚也是很小的，现在居然被小叔子这么一个touch啊，真的又肉麻调情、又促人心病，气氛是非常暧昧。七巧结果就蹲在地上，「她不像是在哭，简直像是在翻肠搅胃地呕吐」。我这么详细读《金锁记》里边这一段叔嫂身体接触的文字，就可以看出作家用心一石二鸟，她写了女主角的性苦闷，又写了女主角的性苦闷。为什么这样说？这是两个不同的？一是写他男人不行，她抱怨、她守活寡这个性苦闷，同时又说明她对她小叔子的这种暧昧的、调情的，这种荒诞的调情手法。

    还有一段在我看来是更精彩的，这个七巧送走家人以后，她整理自己华美的衣服，这时候回想她昔日「蓝夏布衫袴，镜面乌绫镶滚。隔着密密层层的一排吊着猪肉的铜钩，她看见肉铺里的朝禄。」朝禄大概是一个肉铺里的伙计，或者是开肉铺的老板，喜欢当年的七巧。「朝禄赶着她叫曹大姑娘。难得叫声巧姐儿，她就一巴掌打在钩子背上，无数的空钩子荡过去锥他的眼睛……」，这啥意思？就是说叫巧姐儿是调情、轻薄，所以七巧表示抗议，抗议的方法是把那些锥子打过去，其实也是一种调情。「朝禄从钩子上摘下尺来宽的一片生猪油，重重的向肉案一抛，一阵温风扑到她脸上，腻滞的死去的肉体的气味……她皱紧了眉毛。床上睡的她的丈夫，那没有生命的肉体……」。

结语 

    张爱玲在这里不仅学习《金瓶梅》的笔法，更借鉴现代电影的「蒙太奇」技巧。从昔日追她的男人的肉铺，镜头转到今天嫁入豪门后旁边睡着的没生命的肉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对比？肉铺里的男人、酱油店里的味道能回去吗？回是回不去，可是眼前又是怎样的豪门？怎样的生活？总之，七巧后来终于熬到了男人死去、虽然吃点亏但也分到一些财产，而且婆婆也去世、各自生活了。七巧可以开始她新的人生啦！

这期「细读张爱玲」就讲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