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金锁*********

本期内容概要

金锁记中的缠足与鸦片：七巧与她的儿子和女儿

导语 

    上一集我们讲了七巧死了男人、分了家，独立生活，管了他儿子、女儿，女儿要她裹小脚没成功，读书呢要她退学，儿子给他娶了一房媳妇，接下来这集有一大段写这对母子的关系，怎么一起抽鸦片。李欧梵教授曾说这段描写是中国文学里边特别颓废的一个场面。

    这个场面之颓废、暧昧，它还不仅在于七巧把她的小脚──我们说第二性器官，放在儿子小白脸上拍打，还不仅于儿子在帮她烧鸦片，更在于这个半夜烧烟之际，他还要儿子跟他讲述和他新媳妇儿之间的床事──床上的细节、表现，还有哪些令人耻笑之事。第二天七巧还把儿子跟她讲的夫妻床事，在麻将桌上与亲戚朋友分享。结果媳妇芝寿病了，在这样的家里没法不病呀。长白有了媳妇还是要出去玩，七巧就再把一个丫头叫绢儿给他做小的，可还是牢笼不住，最后七巧就哄他吃烟──行啦，管用了，长白上了瘾就不大出去玩了

    不仅儿子长白，就是女儿长安也在母亲的安排下抽上了烟，又不读书又抽鸦片，眼看这女孩子要被毁了。这个时候季泽的女儿长馨，出于好心替长安介绍一个男朋友叫童世舫。童世舫倒是对长安颇喜欢，很短时间两个人竟订婚，这段时间正好七巧生病，订婚以后，七巧病好了，就布置安排了一系列对长安婚事的破坏。先去查童世舫以前的婚恋史，又照例怀疑对方想骗钱，接着说姓童的是看中了姜家的门第，然后她又把姜家的门第给诅咒一番。七巧这样反对的姿态，女儿知道完啦，她因为戒烟身体本来就不好，一紧张就败下阵来，主动跟妈妈说放弃婚事。

    长安与童世舫解除婚约却又成了朋友，七巧觉得不可容忍。所以有一天，长白出面请童世舫吃饭，吃到一半，七巧登场。「世舫回过头去，只见门口背着光立着一个小身材的老太太，脸看不清楚，穿一件青灰团龙宫织缎袍，双手捧着大红热水袋，身旁夹峙着两个高大的女仆。门外日色昏黄，楼梯上铺着湖绿花格子漆布地衣，一级一级上去，通入没有光的所在。世舫直觉地感到那是个疯子──无缘无故的，他只是毛骨悚然，长白介绍道：『这就是家母。』」我们看到，用光，先是用背光，然后一级一级的上去，通向、通入没有光的所在，都是强调光，惊心动魄。这一下子童世舫已经被击倒了，没想到对方还要再送上一脚，说：长安啊，她先抽两筒才下来。这让留学生彻底崩溃了，他没想到自己在跟一个抽鸦片的女人订婚。再接下来这个家庭是怎么样，长白的姨太太居然生了小孩，芝寿气得病死，再接下来一年，扶正的绢儿又吞了鸦片，长安要养一辈子……

由七巧内心世界引发的思考 

    小说最后总结七巧的一生，「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夏志清说看到这最后一幕，这么邪恶的彻底的一个七巧，也会有令人感慨同情的时候。

    《金锁记》的故事讲完，问题却没有完。第一个问题，七巧害了她的儿女，她自己是否知道？这个问题关系重大，她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子女好吗？还是明知对他们不好，仍要害他们呢？

    我觉得两个层面都有，张爱玲的厉害就在于两面一起写，混在一起，很多时候七巧自觉是为子女好，可是她的潜意识充满了极端的自私和疯狂。所以再回到上集问题，七巧拒绝男人，当初在那个转折点上是否真的决定性影响她的后半生？她晚年的心理变态是否和她一生的性压抑有关？甚至推远一句，现在有很多权力在手的家长、甚至官员，自以为在讲某种道德，推行某种规范，实际上是不是因为自己得不到，所以也不许别人得到呢？这问题我点到为止，每个读者可以有自己的解读。

这期「细读张爱玲」就讲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