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陈思呈：疥癞是我的伪装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陈思呈，今天我们继续赏析《西游记》。

唐太宗的水陆大会开办期间，观音菩萨正在长安城里访察适合去西天取经的人选。他和木叉化做两个疥癞和尚，拿着佛祖送他的锦襕异宝袈裟、九环锡杖上街卖。

为什么要化做疥癞和尚呢？这是一种民间特有的传奇手法，常见于武侠小说中，比如《天龙八部》中的扫地僧，作为全书武功最高强的人，却长年在少林寺扫地；《笑傲江湖》中的莫大，身为衡山派的掌门却伪装成一个卖唱的；浙南雁荡山高手何三七，也是一身极高武功，却挑着副馄饨担子走街串巷，以卖馄饨为生。这些案例中，扫地、卖唱、卖馄饨，其实是掩盖他们极高的武功，是随身携带的隐形衣和障眼法。

现在，疥癞和尚便是观音菩萨的隐形衣。外表的落魄和潦倒，既是化妆，也是筛选淘汰，淘汰掉那些眼拙（zhuo一声）之人、被外形蒙蔽的俗众。所以，当观音和木叉告诉“有几贯村钞”的愚僧，说这袈裟五千两银子，这锡杖二千两银子，愚僧觉得这两个癞和尚是疯了。

宰相萧瑀（yu三声）却不是俗众，他被这样的特殊对比吸引了，停下了他的脚步。他没有简单地把这两个疥癞和尚视为疯子，而是耐心地提问和倾听：

萧瑀问：“（这袈裟）何为好？何为不好？”

观音说：“着（zhuo二声）了我袈裟，不入沉沦，不堕地狱，不遭恶毒之难，不遇虎狼之灾，便是好处。若贪淫乐祸的愚僧，不斋不戒的和尚，毁经谤佛的凡夫，难见我袈裟之面，这便是不好处。”

萧瑀又问：“何为要钱，不要钱？”

观音又答：“不遵佛法，不敬三宝，强买袈裟锡杖，定要卖他七千两，这便是要钱。若敬重三宝，见善随喜，皈依我佛，承受得起，我将袈裟锡杖情愿送他，与我结个善缘，这便是不要钱。”

观音的说法让萧瑀“倍添春色”，与菩萨以礼相待，力邀他去入朝见驾。其实这些说法，归根到底就是在寻一个“缘”，缘是什么，本就是非物质，是需要识别力的。而唐太宗和萧瑀一样，都具备这样的识别力。他们不会被化妆蒙蔽，也不会被不符合常理的现象吓退。他对这两个疥癞和尚足够的信任和耐心，倾听他来介绍袈裟和锡杖。

我们作为读者，也因此再此见识到这两件宝物何等珍贵。

其实观音早已考察到玄奘是合适的取经人，所以在这里，介绍完毕之后，他就表示可以把袈裟送给玄奘，“决不要钱”，然后，就连酬谢的素宴也“坚辞不受，畅然而去。”

这与他的疥癞形象一样，都是很不合常理的。一系列的做法，成功引起唐太宗的重视，知道这不是一般人物。到了“七日正会”时，菩萨和木叉杂在众人中，又来了。

这一次，他们发出诘问，对法师“厉声高叫”道：那和尚，你只会谈“小乘佛法”，可会谈“大乘佛法”么？

可以说，这个厉声高叫是有一定的攻击性的，但是玄奘却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是“心中大喜，翻身跳下台来，对菩萨起手道：老师父，弟子失瞻，多罪，见前的盖众僧人，都讲的是小乘佛法，却不知大乘佛法如何？”

玄奘的这个表现，固然是他的教养、修为，但这就体现了他作为取经人最佳人选也是唯一人选的“缘份”。这就是为什么非玄奘不可。正因为他有此“大喜”，有此一问，所以，这两个“疥癞游僧”才告诉他：“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做无来无去。”

唐太宗闻讯前来，也问这大乘佛法在何处？“疥癞游僧”告诉他，在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说完菩萨带了木叉飞上高台，遂（sui四声）踏祥云直至九霄，现出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原身，托着净瓶杨柳，左边是木叉惠岸，执着棍，抖擞精神。

唐太宗经过前面这些过程的铺垫，对这个现象又信服，又感动，马上带领满朝文武朝天礼拜，书中说他喜得“忘了江山”。这个结果，是观音菩萨一步步地运作的，如果他一上来就直接告诉唐太宗，你要请玄奘去西天取经，那么，效果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动人心魄。

这一回还有一个细节是，玄奘启程前对洪福寺里的徒弟们说：“我此去，或三二年，或五七年，但看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不然，断不回矣。”

说等到松树头向东再回来，似乎是一个很不可理解的说法。但是，这一句话并不是唐僧随便说说的，在原书的第一百回，也就是唐僧师徒四人取经回来之后，对这么一个细节，特地做出了呼应。

当时，取经回来的唐僧四众随驾入朝。长安的洪福寺里，大小僧人都看到几株松树全部都枝头朝东。众人对违反自然现象的情景很惊讶，说，又没有刮风，为什么树头突然间，就都朝东了呢？

只有唐僧的旧徒弟想起了唐僧出发前的说法，恍然大悟，说快拿衣服来，是师傅回来了！披衣而出，到西街上，果然有人传播道，取经的人刚刚到。

假如我们把全书最后的这个细节提前到这一回来看，我们会格外感慨，同时也会产生由衷的庄严之感。誓言的严肃性，天意和佛法都在为它加持，在唐三藏启程之前，这些细节和准备，就已经体现了他们这一程将是何等珍重。

好，感谢大家的聆听，我们的赏析先到这里，下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