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不值》：从遗憾处写出希望

今天我们要来学习的是古诗词诵读中的《游园不值》，这是宋代诗人叶绍翁的名作了。诗云：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首诗它的题目就很有意思，《游园不值》，意思就是说想进入一个园子里去游玩，可是最终却没能进门。按照这个题目，我们本能的反应或者直觉，会觉得诗人要抒发一些遗憾之情，对吧？可是事实上诗人却是怎样来描写的呢？诗人先说“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他是说也许主人是担心我的木屐踩坏了他园中的青苔吧，所以我敲了许久了柴门怎么样呢？都没有人来开门。那么为什么没有人来开门呢？其中一个关键是这个时间。

诗人是什么时间去游园的呢？接下来说春色满园关不住，一只红杏出墙来。我们来看诗中写到的景物，满园春色、红杏，还有前面的什么呢？苍苔。把这些联系起来，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个时节春天的什么时候？是暮春时节，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时候吗？不是，是纵春时节吗？也不是。这其实应该是初春的时节，对不对？所以对于刚刚到来的春意，诗人也是存了满心的爱怜与爱惜的。而园子的主人看来是一位隐居室外的隐士了。所以你看小扣柴扉，小扣两个字，真是写出了他的那番心意。既怕惊扰了主人，也怕惊扰了春光。但春光是那么的有力量，满园的春色毕竟是关也关不住的。所以一只粉红色的杏花，就俏皮的伸出墙来了。

这首诗后来是被大学者钱钟书先生，选入了《宋诗选注》的，并且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这首诗也的确体现了宋诗重礼的特点，所以《游园不值》，可以说是一首描写春景的写景诗。表面上是这样，但同时它也是一首非常典型的宋代哲理诗。这首诗其实同学们可以和朱熹的那首《春日》，也就是我们在六年级上学期所学的，朱熹的那首《春日》对比学习。所谓：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我们当时就分析过了，说朱熹朱夫子根本不可能，在南宋的时候去到泗水之滨，但是他的《春日》不仅让我们感受到了春天的勃勃生机，还最终悟到了对于夫子之道，和美好事物的追随与向往。

其实叶绍翁的这首诗也是如此，在历代的诗歌评论中，大家都认为“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两句不仅呈现了一幅绚烂的春色，初春春景图，但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有人认为这是为赞美高人隐士而作。也有人认为出墙的红杏，象征着锁不住的生命力量，揭示了新生事物，必将冲破重重的阻碍，蓬勃发展起来。的确，这首诗之所以特别的动人，其实就在于“一只红杏出墙来”这样一个强烈的意向。但叶绍翁其实是活用了陆游的诗句“杨柳不遮春色断，一只红杏出墙头。”你看就差一个字，但是在叶绍翁那里关不住，和出墙来，一个关和一个出字的对比，无疑就显得更加的醒目了。

而满园春色和一只红杏的逻辑关系，也显得更加意味深长，尤其能呈现出对比之妙来。陆游说“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杨柳与红杏原本都是春天的一部分，看到这两组意象的时候，事实上从阅读的角度看，我们受到的冲击，那就远不如叶绍翁的满园春色，和一枝红杏所形成的对比，那种冲击力强。所以说诗人极其巧妙的，把那有着勃勃生机的红杏，置于前景，像在前台一样，而将满园春色置于后景，把它作为后景像背景一样。这样的描写就极具画面的感染力，极具镜头的冲击力。

关于这首诗，郦老师的师爷，国学大师程千帆先生，曾经有过一句著名的评价特别精到，他说从冷气中写出繁华，这就使人感到了一种意外的喜悦。确实如此，全诗虽然只有四句，诗人的情感却经历了从期待、憧憬，到失望、遗憾，再到意外、惊喜的改变。标题中虽然说《游园不值》，但诗中所写却让我们感到虽然没有看到园中景，没有进入园中游赏，没有遇到园主人，但此行已然无憾了。诗人不仅领略到了别样之美，还收获了人生的哲理与智慧。所以这样的一只红杏，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事实上，在古诗词中描写杏花的佳作，其实也有很多的，比如北宋宋祁的《玉楼春春景》里著名的“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而陆游除了那句“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外”，还有著名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一点也特别棒，所谓杏花、春雨、江南。江南的春天几乎被这一连写尽了，同时也反衬出陆游那颗孤独的灵魂，那种落寞的情怀。

所以，虽然“一枝红杏出墙头”确实不如叶绍翁的“一枝红杏出墙来”。但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却是写杏花的另一经典了。小楼一夜听春雨，可见春雨的连绵不尽。“深巷明朝卖杏花”可见春日已深，晴意浅浅，这一连的妙处皆在一个听这个字，陆游眼中的春天不是看到的，而是听到的。连绵的春雨在他的听觉中慢慢析出，深幽的春光也在卖花声中慢慢透出。所以历来的论家都以为这两句，可谓写尽江南春魂无人可及。

但在小楼听春雨，深巷卖杏花的背后，更可琢磨的是一夜，大家想想看小楼一夜听春雨，然后又听到深巷清晨的卖花声，这说明什么？说明诗人彻夜未眠。是什么让诗人在试图迎来转机的时候，在柔美的春天里彻夜难眠呢？所以因这一句的美丽再回头去想，陆游十五年来读课精华，不由得让人呼声细腻的感慨。所以和《游园不值》正好相反。《游园不值》是从视觉出发，从遗憾写出希望，而“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表面上用的是很明快的字眼，可是却从听觉写出路由内心的郁闷惆怅正，是用明媚的春光作为背景，才能够更加的反衬出这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的，内心的无奈和感慨。

所以，诗有时候要比对着读才能更见深意，更见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