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讲 让天下人欢天喜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上一节课我们讲到以己度人的治国方略，虽然表面上也能起到一定效果，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那怎么样才算标本兼治呢？在接舆看来，治理天下必定“正而后行”，先立正自己的身心，再去感化他人。然后“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就是任人各尽所能就是了。换句话说，只有先尽己之性，才可以尽人之性，再尽物之性，把人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各尽所能，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所以，在接舆看来，这才是一个圣人治理天下应该有的风范与气度。决不强人所难，而是极力尽人之性。把权力还给人民，把事情交给人民，把责任推给人民，把功劳让给人民，自己则偷偷地躲在后面，不着痕迹地隐藏在无人处，看着人民自得其乐的样子，则是“其寝不梦，其觉无扰”的来一番逍遥游。圣人的这种做法完全符合了天道自然。所以，接舆就打比喻说：“且鸟高飞以避矰    弋  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   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什么意思啊，鸟儿为什么要高飞？因为要避开射箭的伤害。“矰弋”是专门射杀鸟的一个工具。老鼠为什么要深藏在神坛下的洞穴中？是因为要避免被火熏的祸害。像这些低等动物都知道要躲避伤害，作为高级动物的人更要知道求生免祸的道理了。所以，帝王越是拿自己的规章制度来衡量天下，老百姓就会越感到害怕以求躲避。相反，如果调动了老百姓的主观能动性、积极性，他们就会自得其乐，尽其所能，各安其处。

这一段是说帝王治理天下，不在于制定的政策是否出于己意，重要的是先要立正自己的身心，做榜样给天下看。然后就可以尽人之性，发挥天下人的能量，让天下人欢天喜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才是治本而不是治标的方法。这些道理，也是没有几个人能知晓的。所以，还是有很多人会想不通。庄子也了解人性的弱点，于是他就以寓言的形式再把帝王“无为”而治的真理揭示了一遍。

这个寓言故事里的天根和无名氏是庄子虚拟的乌有先生，殷阳和蓼    水也是虚设的地方。有一天，这位叫天根的人去殷阳游玩，走到蓼水岸边，恰巧遇到了一位叫无名氏的人。估计无名氏名气很大，也很有水平。于是天根就抓住机会，问了无名氏一个问题，应该怎么样去治理天下？有可能是很多人都向他问过这个问题。今天本来是清静地出来逛逛的，哪知又被人问到这个问题，他就很不耐烦地说：“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意思是说，走开，你真是一个无知鄙陋的人，为什么要问我这么不愉快的问题呢？天根的所问，肯定与无名氏目前所做的事相反，或者是他极为反对的事，才导致无名氏的一顿训斥。那么，无名氏目前是一个什么心态呢？正在做些什么呢？他自己就说了：“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造物者就是大自然，无名氏说自己正要跟大自然做朋友，结伴遨游。如果厌倦了，或者累了，干脆就乘着“莽眇    之鸟”，这“莽眇    之鸟”形容像鸟一样轻盈清虚的气流，飞出天地四方之外，游于无何有之乡，来往在广阔无边的旷野之中。你看我现在多么逍遥自在，“汝又何帛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为什么还要向我问一些治理天下的梦话，来扰乱我的心呢？言下之意是说，我对治理天下一点兴趣也没有。正想着跟大自然做朋友，让大宗师带着我游天下，自由自在，在天地之间来一番“无待”的逍遥游，你今天怎么还要问我这些唯恐躲避不及的话题呢？天根被无名氏一通数落之后，若有所思，似乎有所感悟，就请无名氏能否详细给他讲下具体治理天下的方法。看天根这么虔诚，无名氏就说：“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意思是说，要想治理好天下，当帝王者只要心神安于恬淡清净，甘于虚寂，说话做事依顺事物的自然本性，而不掺杂私意就可以了。这不就是以出世的心态去做入世的事业吗？这真是大道至简啊！天下这么大，事情那么复杂，而帝王者要做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多，只要管好了自己也就等于治理好了天下。这一段就谈这些。

无名氏口中的帝王，听起来好像有些飘渺，在现实当中很难找得到。庄子也知道难以说服人，于是他就把老子请了出来，希望能借他的口把理想中的帝王说得更加清楚些。

老子与孔子一样，也被庄子请出来好几次。在这里，庄子虚拟了一位乌有先生阳子居与老子一同联袂演出。其实，在《寓言》篇的最后一段，庄子就曾安排了阳子居与老子一同出演过一段剧情。当时阳子居被老子一顿训斥之后，好像进步了不少。但是，这一次阳子居的所问，水平似乎还是停留在以前的阶段。据说有一天，阳子居去看老子，提及自己近来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向疾强梁”，“向疾”指应事敏捷，“强梁”指坚强果断。并且“物彻疏明”，观察事物透彻，洞达事理。此外他还用功不缀，学业精进。他就问老子，这样的人，可不可以跟明王圣君相比？老子一听阳子居的描述，就知道他遇到的这个人是儒家的作派风格。这种人一直是他所批评的对象，怎么可能与明王圣君相比呢？他只不过像“胥  易”那样，具有一技之长罢了，到头来还不是为技术所束缚而不能脱身吗？“胥”指有才智的小吏，“易”指那些掌管占卜的小官。他们这两种人为技所缚，终日劳碌，劳形焦心罢了！意思就是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人，也如“胥”与“易”一样，恐怕也是因为才能而会受到约束啊，所以怎么可能跟明王圣君相比呢！为了把问题说得更清楚些，老子就打了一个比喻，他说虎豹身上的皮有花纹，很漂亮，才会受到猎人的射杀；猿猴因为身体敏捷，招人喜爱，才会受到大家的捕捉。这都是因为有了才智与技能才会身陷囹圄   ɡ   ，难道它们也可以跟明王圣君相媲美吗？

阳子居听了老子的话，骤然变色，就惭愧地问老子，明王圣君治理天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要想知道明王圣君治理天下应该是什么样子，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