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上一节课我们讲到木匠白天把那棵大树数落了一顿,说它一无是处,晚上那棵栎 树就给托了一个梦,说:“女将恶乎比予哉?”意思是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白天把我比成什么树呢?“若将比予于文木邪”?意思是说,你是要用漂亮的木头跟我相比吗,比如像楂、梨、橘 、柚、果、蓏之类的树木。我告诉你,它们是没法与我相比的。它们的果实一熟就会遭到打落,“剥则辱”,一被打落下来就被扭折。而且大的树枝被折断,小的树枝被拉下来。说到这里,我就想起小时候与小伙伴们,用竹竿子去戳勾邻居家梨树上的梨,经常是梨没有戳到,把树枝倒戳得乱七八糟,大的被折断,小的被拉扯。大概与这里说的很相似。这些树木为什么会遭遇这种情况呢?还不是“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因为它们的果实好吃,生来有用,才受此摧残苦了一生啊!所以,“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天年”就是自然的年寿。这些树整天被人拷打,受尽屈辱,不到自然的年寿就夭折了。这都是“自掊 击于世俗者也”,这些树木显露了自己的有才、有用,才会受到世俗人的打击。世间其他凡是有用的东西,也无不如此。栎 树说,我每每想到这里,就毛骨悚然,庆幸自己没有它们这些树木那么有用。可见,有时候无用也是大用啊,至少能够保全自己的身心安康。所以,“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我祈求无所用的状态,也已经很久了。不过,即便如此,我还遭到了好几次的砍伐,差一点就死了。而我现在还能活着,就是因为太无用了,这才是我的大用啊!反过来说,假设我是有大用的话,还能长得这么高大茂盛吗?早就被你们这些木匠们盯上了。
白天,木匠把这棵栎树说得一无是处,哪知晚上却被它托梦大大地嘲笑了一通,笑他不懂得“无用之为大用”的道理。估计这棵树说得还不过瘾,就继续说:“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你这个木匠跟我这棵大树,都是大自然界当中的一员罢了。大家都是物,你怎么能用这么一种方式来评价我呢?你难道不懂得大自然的规律吗?并且,我告诉你这个木匠,“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你也是快要死亡的一个散人,哪里又能理解像我这种无用的散木,还有一个大用在那里呢?
这棵栎树的托梦是够可怕的,不但把木匠臭骂了一通,而且还吓唬他就是一个将死的“散人”。估计木匠确实被吓到了,早上醒来还惊魂未定,就把栎树昨晚托梦的事,说给了昨天与他同行的那位弟子听。这位弟子昨天刚见到这棵栎树时,曾被它高大茂盛的形象折服。后来听木匠老师数落了栎树的一通不是之后,他也没有反应。对于这位弟子当时的心理想法,庄子并没有进一步的耗费笔墨。不过,根据下面剧情的展开来看,他好像是认同了老师的看法。
一大早听了老师昨晚栎树托梦的事,他也不假思索,觉得这棵栎树这么说老师,也未免太猖狂了,就说:“趣取无用,则为社何邪?”意思是说,它既然这么强烈希望自己没有用的话,为什么还把自己种到神社里面,让这么多人去观看呢?木匠一听,赶紧说:“密!若无言!”你小声点,不要被它听见,也不要再说了。根据我的理解,“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什么意思啊,这棵栎树只不过是寄居于这个神社罢了,目的是让不理解它的人去垢骂他。因为越是垢骂,它就越安全。去神社的人多,俗语说越是人多的地方、危险的地方,也越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这棵树长在郊外的话,虽然平常很少有人发现,但一旦被发现,那反而就不好了,很有可能会受到砍伐。所以,这棵栎树偏偏就选择在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让大家评头论足说它的不好,因为在被骂的时候,已经达到自保了。估计这棵栎树长在神社里就是这个意思,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的。这种自保的方法,与众不同,与常识也相差甚远。
木匠的这番解说,表面上是替栎树说话,实际上还不如说是替庄子发声更为贴切。这个“无用之为大用”的观点,庄子在前面《逍遥游》篇中的“魏王贻我大苽 之种……吾为其无用而掊之”与“吾有大树……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这两段里也谈到过。在第一个寓言故事里,庄子希望从脱离成见,换个角度的思路上,把“无用”变为“大用”。在第二个寓言故事里,庄子谈的也是一棵“无用”的大树,怎么样才能把它变为“大用”呢?庄子希望把它“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来显出它的“大用”,一来可以让世间人“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二来“不夭斤斧,物无害者”。这种把“无用”变为“大用”的描写,还是比较直接的,也在常识之内,明眼人一听就能懂。而庄子在描写这棵栎树的“无用之为大用”时,既不是那么直接,也超出了常识之外。他是拐了个弯,连无用为用的意思,也不愿被人看出来,最后在众人的一片辱骂声中,自己偷着乐,保全了生命,真正显出了“大用”。可见,把自己躲起来,放到一个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以求自保,还不是最高明的方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叫大气、勇气、豪气。这棵栎树就具有这种精神,偏偏要到人最多的地方,让你看我,任你骂我,越这样反而越最安全。这种写法确实有违常识,但要比《逍遥游》篇高明多了。为什么同样写“无用之为大用”,这里的描写要比之前的高明了呢,这只能说是庄子也在进步之中。虽然《逍遥游》篇在《庄子》这部书里,自魏晋以来都是以“老大”自居,但是经过本书的重新编排设计之后,从“老大”变成了“老六”,而且还是在“老八”《人间世》的前面,从某个层面上说,这也正好印证了本书编排的合理性。
但是对“无用之为大用”的观点,庄子似乎还有话说。下面南伯子綦看到的这棵大树也是如此。
这位南伯子綦,与《齐物论》里面的“南郭子綦”是同一个人,都是庄子虚构出来的乌有先生。有一天,他到商丘这个地方去游玩,看见了一棵非常奇特的大树木,竟然“结驷千乘,隐将芘 其所藾”。什么意思啊,结驷就是由四匹马拉着一辆车。在古代,能乘驷马之车的人,地位相当显贵。现在这样的车骑有一千辆之多,可见阵容很大。这棵大树竟然可以让这样多的车辆在它的树荫下面乘凉。南伯子綦很惊讶,觉得这棵大树的材质肯定是有大用的。但是,当他仰头看到那些树枝,弯弯扭扭的,根本没法用来做房屋的栋梁。低头看看树的根部,“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椁 ”。“轴解”是指从木心向外裂开,这样的树根质地松懈,也不可以用来做棺椁。因为棺椁的木质肯定要非常坚实才行。要是用舌头舔一下叶子,“则口烂而为伤”,舌头马上就会受伤糜烂。“嗅之,则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要是用鼻子闻一下气味的话,立马就会被熏晕了,好像喝多了酒,三天三夜才能醒过来一样。
南伯子綦在这里也是庄子的代言人,所以他一眼就看穿了这棵树的秘密。完了,他随即就说了一句话。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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