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讲 孔子这是在“画地为牢”吗

第八十三讲 孔子这是在“画地为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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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上一节课我们讲到从正面角度谈了“无用之为大用”的道理,在从反面角度来谈“有用”的大忌时,庄子就把孔子请了出来帮着演了一出戏。

有一天孔子到楚国去办点事。楚国有一个叫接舆的狂人,听说孔子来了,就跑到孔子下榻的宾馆门前疯疯颠颠,手舞足蹈,放声而歌。唱道:“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什么意思啊,他说凤鸟啊!凤鸟啊!你本来圣德齐备,为什么现在会这样衰败呢?凤鸟是比喻孔子,言下之意是说,孔子啊,你本来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你到我们国家干嘛呢?你本来让世间之人充满了期待,现在看来,大家对来世也不作期待了,往世也无法追回了。意思是说,因为你的道德已经衰败到如此地步,大家对你不会再有什么期待了,对你的过往也不再去喜欢了。这位狂人继续唱道:“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意思是说,天下如果处在有道的时候,圣人可以发挥本领建功立业。天下无道的时候,像现在战国这么乱哄哄的,你争我夺,打来打去,你孔子作为天下所谓的有德圣人,却还要周游列国,游说各国君王,希望他们采纳你的仁义道德之治,这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这个时候,首要任务是怎么样保全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你却还周游列国到处兜售你的思想,这是干嘛呢?大家知道孔子两次周游列国,最后都不得而终。因为孔子认识不清当时的现实情况。当时实际情况是,谁有本领能够迅速帮助君王强大起来,不受邻国吞并,不被灭亡,最后还能统一天下的话,谁的本领就大。像孔子这样出来说让大家做好人,以道德仁义治国,那肯定就不合时宜了。孔子离庄子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之远了。庄子在这里拿孔子说事,不顾时间,乱改历史,虽然有点荒唐,目的也无非是批评当时学术界仍有一批人,不明就里,不辩是非,乱发声音,扰乱视听。所以,庄子也是不得已再牺牲一下孔子的形象,来阐明自以为是的“有用”是无法保命的这个道理。

所以,这一次,庄子就借孔子出差楚国的机会,安排了一个楚国的高人接舆出来,以半疯半颠的形象,讽刺了孔子的“有为”“有用”。他觉得现在这个时代,能够免于刑法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而孔子却还不知轻重,到处乱串,真是迂腐之极。很多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就像“福轻乎羽,莫之知载”,幸福如果像羽毛那样来得轻便,就不会有人知道去享受了。同样的道理,“祸重乎地,莫之知避”。灾祸来的时候,比大地还重,却没有人去躲避。也就是说,明明身处幸福之中却不去享受,反而一定要去折腾一番。等到灾祸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隐避。这样浅显的道理,没人知道,真是可怜啊!

那位楚国的狂人,虽然是对着孔子一个人唱,实际上,也是唱给天下所有像孔子那样的人听的。天下社会之乱,已如前言。思想学术之裂,也在《天下》篇里尽数一遍了。庄子是无奈的,孤独的。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只能不停地通过历史人物,与被自己虚构出来的乌有先生来发出最强声音,呼吁世间之人“戒之!慎之”“已乎,已乎”“殆乎,殆乎”!但凡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劣根性,爱好“临人以德”,习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数落他人的不对。在庄子看来,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所以,他呼吁孔子,还是停止吧,赶紧不要这么做了!而且,像孔子你这样到处游说,兜售自己的政治理想,不就是制定规则让人遵循吗,这简直是画地为牢啊!你这样做,岂不是人为地制造一个障碍物吗?所以,庄子就说:“迷阳迷阳,无伤吾行。”迷阳就是棘刺,指挡在前面的东西。你设定的这个棘刺规则,就不要妨碍我走路了,也希望不要刺伤了你自己。在我看来,还是“郤曲郤曲”为好,郤曲就是郤行曲行,意思是转弯行走,这样就不会伤了我的双脚,也保全了你自己。

人有时候确实很可怜,很可悲!经常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像被楚国狂人嘲笑的孔子,大概就是这种人。其实,生活当中也有很多例子都是这样的。像山木就是如此。这个山木被作了斧  柄之后,又被人拿去砍伐山木;木头上面的油膏能燃烧照明,所谓油能生火,火又消油,所以木头自受煎熬。以此来嘲笑孔子,别人唯恐躲之不及,你还这样“有”“有用”,周游列国到处游说,这不是“山木自寇,膏火自煎”吗?而且像桂树因为可以被人食用,就遭到了砍伐;漆作为战国时期非常重要的军用物资、日常必须品,所以才招致被人刀割。这些东西,之所以结局不好,都是因为自己“有用”才导致的。遗憾的是,这等道理世间又有几人知道呢?一般人都知道“有用”是好的,极尽一生之能事去追求得到,岂不知到头来反而被这“有用”束缚住了自己,甚至伤害了自己。可悲的是,到头来还不自知。所以,庄子说:“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把自己隐藏起来,贬低一点,退后一些。总之,把自己最“无用”的一面显示给别人看,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年代里,就可以保全自己了。很多人都不懂得这个道理,其实这才是“大用”。虽然庄子在剧情里面,给孔子安排了很多场戏,但是这一次出演的孔子,却是比较符合历史上真正的孔子形象。孔子就是好为人师,“临人以德”,周游列国,说个不停。按照庄子心目中大宗师的形象,孔子是不符合要求的。要是在以前几场戏里,对孔子的意见还遮遮掩掩的话,在剧情的最后一段,庄子就索性安排一个楚国狂人接舆出来,直接明白地把自己对孔子的看法说了出来。

世间险恶,乱象丛生,战国更是如此。生活在其中,很多事由不得自己选择。有的时候被动入局,比如你不能不与人相处、说话,然而一说话则很难不会陷入“溢美”“溢恶”之中。有的时候则会主动入局,比如因着“有才”“有用”,经常给自己画地为牢,自投罗网。不论哪一种情况,一旦入局就会处在羿的射鹄之中,无人能免。所以,人是很无奈的,也很可怜、可悲。然而,在庄子看来,是不是真的就这么被动迎战呢?其实老天是公平的,给你闭上了一扇门,同时也会给你打开另一扇门。这扇门可以让你自由自在,做一个真正“无待”的逍遥游之人。所以,在《人间世》里,庄子就提出了很多方案与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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