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 偷吃人参果，惹怒镇元大仙

大家好，我是马瑞芳，欢迎听马瑞芳品读西游记，我们今天讲偷吃人参果。

 现代汉语有好多词汇是从古代名著来的，“猪八戒吃人参果---食而不知其味”，就是常用歇后语，它来自《西游记》第二十四回“万寿山大仙留故友，五庄观行者窃人参”。

人参果是《西游记》最负盛名、最有故事性的奇果，对小说的影响不亚于王母蟠桃，价值却似在蟠桃之上。王母蟠桃好吃，但六千年一熟和九千年一熟的有长生不老效力，三千年一熟的只能起健身作用。而且王母蟠桃总共有三千六百株，就不能物以稀为贵。人参果名“草还丹”，是开天辟地第一果，它的药效凿凿有据：

闻一下，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活四万七千年。五庄观的镇元大仙得到了这混沌初分、天地未开的灵根。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熟，九千年才结三十个果子！人参果树千尺多高，七八丈围圆。青枝馥郁，绿叶阴森，叶似芭蕉，果子丁在枝头，模样像出生三天未满的婴儿，四肢俱全，风过时手脚乱动，点头幌脑，似奶娃发声，神奇之极。

人参果采摘方法比七衣仙女采蟠桃程序更严格繁杂：这个果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必须用金器敲，拿着丝帕衬垫瓷盘接，用木器就枯了。果子落地上，立即钻进土。树下的土比生铁还硬，钢钻也钻不动！

这样的生长环境，这样的采摘方式，真不知道吴承恩怎么琢磨出来的。

唐僧取经路过五庄观，观主镇元大仙认他是故人。五百年前在兰盆会相识，如来佛第二个徒弟金蝉子亲手给镇元大仙传茶。镇元大仙讲情谊，知道金蝉子转世成取经唐僧，那就送两个果子给他解渴吧。

看来天宫像喜马拉雅一样，时不时搞些讲座，以便神仙们“满嘴跑火车”。镇元大仙带着四十六个得道高徒到天上听“混元道果”讲座，留两个“绝小的”，大家听听这小的是多少岁，“仅仅”一千多岁的小徒弟清风明月接待唐僧。两小童遵照师嘱打下果子，送给唐僧吃，这就出现《西游记》研究者频繁引用说明唐僧独特个性的经典场面和经典语言，二十世纪我上大学学古代文学史，经典教材就引过这一段：

（小童说）“唐师父，我五庄观土僻山荒，无物可奉，土仪素果二枚，权为解渴。”那长老见了，战战兢兢，远离三尺道：“善哉！善哉！今岁倒也年丰时稔，怎么这观里作荒吃人？这个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如何与我解渴？”清风暗道：“这和尚在那口舌场中，是非海里，弄得眼肉胎凡，不识我仙家异宝。”明月上前道：“老师，此物叫做人参果，吃一个儿不妨。”三藏道：“胡说！胡说！他那父母怀胎，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方生下未及三日，怎么就把他拿来当果子？”"清风道：“实是树上结的。”长老道：“乱谈！乱谈！树上又会结出人来？拿过去，不当人子！”"

这个果子放不住，两个小童只好一个人吃一个。猪八戒凡事粗心，吃东西的筋却时刻绷着。小童和师父对话，小童咯吱咯吱吃人参果的动静，惹动猪八戒的馋虫。调唆孙悟空去偷。孙悟空认为小事一桩，“老孙去，手到擒来”，没想到很费些周折。他先敲下一个，马上钻到地里，孙悟空大怒，揪土地爷来问，知道果子“见土则入”，再敲下三个，回去三师兄弟分享。哪想到猪八戒没吃出滋味却吃出花样、吃出动静、也吃出了现代汉语辞典中一个有趣的歇后语“猪八戒吃人参果---食而不知其味”：

那八戒食肠大，口又大，一则是听见童子吃时，便觉馋虫拱动，却才见了果子，拿过来，张开口，毂辘的吞咽下肚，却白着眼胡赖，向行者、沙僧道："你两个吃的是甚么？"沙僧道："人参果。"八戒道："甚么味？"行者道："悟净，不要睬他！你倒先吃了，又来问谁？"八戒道："哥哥，吃的忙了些，不像你们细嚼细咽，尝出些滋味。我也不知有核无核，就吞下去了。哥啊，为人为彻。已经调动我这馋虫，再去弄个儿来，老猪细细的吃吃。"行者道："兄弟，你好不知止足！这个东西，比不得那米食面食，撞着尽饱。像这一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我们吃他这一个，也是大有缘法，不等小可。罢罢罢！够了！”

猪八戒絮叨，被道童听到，园中查看，果子少了四个。道童来殿上指着唐僧开骂，“秃前秃后，秽语污言不绝口的乱骂；贼头鼠脑，臭短臊长，没好气的胡嚷。”骂得很难听。唐僧说：果子有钱没处买，仁义值千金。若是他们偷的，我叫他们陪个礼！孙悟空不得不承认偷了果子，对心高气傲的猴王来说，这已是难得的“腼颜低头”，红着脸低头认罪。二童越加毁骂，骂得更难听了。孙悟空何曾吃过这种亏？不就是个果子吗？“这果子是树上结的，空中过鸟也有份。”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这么骂人？王母满园蟠桃几乎给本猴王吃光，也没人当面骂一句！孙悟空给气得“钢牙咬响，火眼睁圆。”他没心思也不屑向八戒解释为何少了一个果子？守着师父，不敢打人，那就送他个绝后计！他把毫毛变个假行者，陪唐僧、八戒、沙僧忍受道童继续嚷骂；真身径到园里，掣出金箍棒，乒乒乓乓一下把树推倒！

这下闯下塌天大祸了。小童骂你们这伙人，推倒我们的人参果树，想到西天取经“除是转背摇车再生！”唐僧认为徒弟不占理，“论这般情由，告起状来，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通。”镇元大仙更非等闲之辈。小童向大仙汇报人参树被推倒，“大仙闻言，更不恼怒。”看来，他自己是能救活人参果树，但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乃地仙之祖，不管地位多崇高的诸天神佛都礼让他三分。一个小小美猴王居然坏了他的镇观之宝，岂能善罢干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孙悟空一开始就犯了“有眼不识金馕玉”的错，对镇元大仙一无所知，却盲目轻视。

五庄观是个什么地方？高山峻极，顶摩霄汉，峰放毫光，石生瑞气。红雾绕，彩云飞。麋鹿从花出，青鸾对日鸣。龙吟虎啸，鹤舞猿啼。唐僧认为好山好景，幽趣非常，应离雷音不远了。前卷帘大将沙僧见世面多，两次说：此景鲜明，必有好人居住。聪明过人的孙悟空竟想不到像这样的仙山真福地，必有高人在。

孙猴“老子天下第一”，他一开始就小觑五庄观主的道行。取经四众进入五庄观，发现与其他道观不同，其他道观供三清，这个地方不供神佛供“天地”，道童说神佛是观主朋友或晚辈，孙悟空认为是吹大牛：

那仙童推开格子，请唐僧入殿，只见那壁中间挂着五彩妆成的"天地"二大字，设一张朱红雕漆的香几，几上有一副黄金炉瓶，炉边有方便整香。唐僧上前，以左手拈香注炉，三匝礼拜，拜毕，回头道："仙童，你五庄观真是西方仙界，何不供养三清、四帝、罗天诸宰，只将‘天地’二字侍奉香火？"童子笑道："不瞒老师父，这两个字，上头的，礼上还当；下边的，还受不得我们的香火。是家师父谄佞出来的。"三藏道："何为谄佞？"童子道："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那行者闻言，就笑得打跌。八戒道："哥啊，你笑怎的？"行者道："只讲老孙会捣鬼，原来这道童会捆风！"三藏道："令师何在？"童子道："家师元始天尊降简请到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去了，不在家。"行者闻言，忍不住喝了一声道："这个臊道童！人也不认得，你在那个面前捣鬼，扯甚么空心架子！那弥罗宫有谁是太乙天仙？请你这泼牛蹄子去讲甚么！"

记得当年苏联谍战电影《306号案件》有句著名台词“不知深浅，切莫下水。”孙悟空犯此大忌，不知深浅，盲目下水。他做过齐天大圣，住过天宫，也算见多识广，可愣不知道神外有神、天外有天。当年孙悟空和九曜星称兄道弟，而人家五庄观主却将九矅星看作晚辈，这意味着什么，难道猴儿不该想一想？就武断地将观主说成“泼牛蹄子”！

其实人生经常有这样的事，自己孤陋寡闻，却怀疑他人述说真实见闻是胡吹；自己坐井观天，却挖苦他人见多识广是海嗙；自家低微卑贱，却诬蔑他人的家世阅历的寻常叙述是炫耀。像这样的人哪有在社会上不碰壁的？

清风明月要把害树贼留给师父处理，把唐僧师徒锁了起来。孙悟空跟师父师弟大吹大擂、大包大揽：我肯定能带你们逃走！结果他很顺利解了锁，八戒趣语夸他，“就是叫小炉儿匠使掭子，便也不像这等爽利！”猴儿立即牛皮轰轰吹起来：“有甚稀罕！就是南天门，指一指也开了！”他把在南天门和增长天王猜枚耍子赢的瞌睡虫儿撂到清风明月脸上，叫他们鼾鼾沉睡。师徒顺大路一直狂奔。

一般情况下，孙悟空就逃脱了。无奈他遇到的是地仙之祖。

镇元大仙归来，听说了这些事，变为普通道人，赶上唐僧四众斥问，你们在五庄观干了什么坏事？孙悟空掣铁棒望大仙劈头就打。大仙踏祥光，到空中现了本相：

头戴紫金冠，无忧鹤氅穿。履鞋登足下，丝带束腰间。体如童子貌，面似美人颜。三须飘颔下，鸦翎叠鬓边。相迎行者无兵器，止将玉塵手中拈。

孙悟空用棍子乱打。大仙用玉塵左遮右挡。打得天兵天将失魂落魄的如意金箍棒居然无法对付小小玉塵！平时这都是扫灰尘的。大仙施出袖里乾坤，袍袖迎风一展，一袖子将四僧连马笼住，带回观里，下令：用龙皮七星鞭打。孙悟空绝对不能让师父挨打！他承认：错误都是我犯，要打就打我。然后，他把双腿变成熟铁，随便打！镇元大仙吩咐明天接着打。孙悟空夜里玩个“柳树根大变活人”，叫八戒拱来四个柳树根，念动咒语，咬破舌尖，把血喷在树上，变成四人模样，问他也说话，叫名也答应。孙悟空带着师父师弟再次逃走。第二天，柳树根露馅，唐僧师徒再次被捉回。镇元大仙的油锅都给孙猴子砸破。怎么办？孙悟空还是得四海求仙救治人参果，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