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465【公元88年】窦宪暗杀都乡候刘畅 为逃避死罪请求出击北匈奴

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窦太后把奏章交给耿秉，耿秉赞成，上书说：“从前，武帝（西汉七任帝刘彻）倾全国之力，企图使匈奴向汉朝称臣，只因时机没有成熟，不能成功。而今，上天把千载难逢的时机赐下，北匈奴内乱，用蛮夷对付蛮夷，正是汉朝莫大的利益，应该批准。”耿秉表示，他身受国家厚恩，愿意到疆场效命。

窦太后打算采纳耿秉的意见，可是宫廷秘书（尚书）宋意反对，上书说：“蛮夷之辈，生活简陋、轻视礼义，没有君臣上下之分。强梁的居于高位，弱小的只好屈服。自从汉王朝（西汉王朝及东汉王朝）建立以来，征伐的次数太多了，所得到的收获，不能抵偿所受到的损失。光武皇帝（一任帝刘秀）亲身在战阵之中，发扬天地光辉，正逢匈奴（南匈奴）归降，姑且把他们羁留豢养。使沿边人民，获得生机，差役民夫，得以减除。至今四十余年（自四八年接受南匈奴投降，至本年，四十一年）。现在，鲜卑部落（内蒙古西辽河上游）对汉朝顺服，攻击北匈奴，斩杀及俘虏数万人。汉朝坐在旁边，承受利益，人民毫不辛劳。汉王朝（两汉王朝）兴起以来的功勋，以此最为隆盛。所以如此，在于蛮夷互相攻击，汉朝军队却没有一人伤亡。我的观察，鲜卑部落攻击北匈奴，不过是掠夺抢劫。可是，却把战果呈献我国，目的只在贪图厚重赏赐。而南匈奴一旦统一全境，返回故都王庭（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汉朝就不得不禁止鲜卑部落的行动。鲜卑对外不能掳掠，对内无法领取汉朝赏赐。以他们的贪婪性格，必给汉朝边疆带来灾祸。现在，北匈奴向西方迁徙，请求跟汉朝和平共存。我国正应该抓住这个契机，接受他们的请求，作为外藩。伟大的功业，莫过于此。如果出动大军，浪费国家财富，只为了帮助南匈奴，则将失去优势，抛弃安全，奔向危亡。我的意思是，不可以答应南匈奴的要求。”

13正在这个时候，东汉政府发生重大凶杀案件。齐（殇）王（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刘石的儿子、都乡侯刘畅（刘秀老哥刘的曾孙），前来京师，参加三任帝刘炟葬礼。窦太后对他十分欣赏，一连召见他。引起窦宪恐惧，恐怕刘畅分割自己的权力，于是采取凶暴手段，派刺客深入宫门禁卫部队中，把刘畅暗杀。凶案发生后，窦宪透过特务系统，宣称主凶是刘畅的弟弟利侯刘刚。命执法监察官（侍御史）跟青州（山东省北部）州政府（跟齐国首府同在临淄），逮捕刘刚等（刘刚封利侯，利国在今山东省博兴县东二十千米利城镇），就在临淄审讯（刘畅死于京师，而法庭设在航空距离六百千米外的临淄，在于排除现场线索，迅速定案，杀人灭口）。

宫廷秘书（尚书）颍川（河南省禹州市）人韩棱，抗议说：“凶手就在京师，不应舍近求远，去千里之外另找凶手，恐怕徒惹奸臣冷笑。”窦太后大怒，对韩棱严厉责备，而韩棱坚持他的意见。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太尉府）保安官（贼曹）何敞，对宫廷秘书（尚书）宋由说：“刘畅是皇家血统，封国藩臣，前来首都奔丧，上书等候差遣，在皇宫禁卫军保护之下，竟遭受惨杀。负责治安的单位，盲目追捕，既找不到踪影，又弄不清凶手是谁。我屡次担任重要职位，现在又主管安全事宜。我打算亲自到联合法庭，参与审理，观察变化。可是，二府（宰相府【司徒府】、最高监察署【司空府】）的负责人，认为依照惯例，三公不管地方上盗贼，公然放纵奸恶，没有人能够责备（前一世纪四○年代，西汉十任帝刘病巳时，丙吉当宰相，一天，在路上遇到有人打群架，死伤狼藉，丙吉不予理会。可是，看到有人赶牛，牛累得伸出舌头喘气，丙吉询问他：“你赶牛赶了几里？”左右官员奇怪这位宰相轻人重牛。丙吉说：“人民打架伤亡，首都长安市长应该负责。而今刚入春季，天气并不太热，牛却发喘，恐怕中暑。三公主要的职责是调和阴阳，使天下风调雨顺，所以才特别关心。”从此，三公不干预地方政府权力）。所以，我准备单独具名，奏请参与，须你转呈。”宋由承诺。

宰相府、最高监察署听到何敞已被批准前往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参与审判消息，也分别派出主管官员，一同前往。

在严厉公正的审理下，真相大白，事实俱在，全案奏报窦太后。窦太后怒不可遏，把窦宪禁闭到皇宫内院。窦宪恐怕被杀，要求出击北匈奴（王庭设西海附近），赎回死罪。

刘刚等得以不死于冤狱，应感谢何敞的道德勇气，否则，刘刚不但身死，还要背上杀兄的恶名。凶线竟然搭到刘刚身上，平常当然有蛛丝马迹，可资利用。诸如，刘刚跟老哥刘畅素来不睦，甚至有过冲突，甚至有过“干掉你”的言论，都会被一一用来佐证，再加上天衣无缝的判决书，谁都不能推翻。

冤狱平反，更在于何敞不但倡议，而且行动，他所承受的压力比泰山都重，如果窦太后再支持窦宪，何敞可能丧命。而其他两府派人参与，也是一项壮举。他们都应受到千古敬仰。

14冬季，十月十七日，任命窦宪当车骑将军，讨伐北匈奴汗国。任命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耿秉当副统帅，征调北军（野战军）五营兵团（骑兵【屯骑】兵团、南越【越骑】兵团、步兵【步兵】兵团、长水外籍【长水】兵团、射击【射声】兵团）以及黎阳（河南省浚县）大营（刘秀依靠黄河以北三州【幽州、冀州、并州】的骑兵，击败群雄，建立东汉政府，遂在黎阳设置大营，容纳三州部队）、雍县（陕西省凤翔县）大营（右扶风郡民兵司令部设雍县，负责保护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及历代皇帝坟墓），边远十二个郡的民兵（十二郡：上郡、西河郡、五原郡、云中郡、定襄郡【山西省右玉县南】、雁门郡【山西省朔州市东南】、朔方郡、代郡【山西省阳高县】、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安定郡【宁夏固原市】、北地郡【宁夏吴忠市西南金积镇】）以及羌人、匈奴人组成的部队，出北方边塞。

15部长以上高级官员推荐前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郡长邓训，代替张纡当西羌保安司令（护羌校尉）。

西羌烧当部落（大小榆谷）新任酋长迷唐，率一万余骑兵，迫近边塞，但不敢对邓训发动攻击，只打算威胁祁连山下小月氏诸部落。而邓训先发制人，对小月氏诸部落严密保护，使迷唐不能得逞。官员们议论纷纷，一致认为，羌人跟胡人（指小月氏）互相攻击，对汉朝有利，不应过问。邓训说：“张纡失去大信，迫使西羌诸部落反叛（参考去年【八七年】七月）。凉州（甘肃省）官民，命运像悬挂在一缕发丝上。胡人所以对汉朝愤恨，都因为汉朝的恩德不厚，信誉不高。而今，正好在他们紧张危险之际，用恩德相待，或许可以收到回报。”

于是，下令大开城门，并开放西羌保安司令部官衙后园，把小月氏部落的老弱妇孺，全部接纳居住，戒严守卫。烧当部落抢夺不到物质，而又不敢向小月氏部落丁壮逼迫，只好撤退。从此，湟中（青海省东北部）各胡人部落，一致认为：“汉朝官员都希望我们互斗，而今邓训却如此厚待我们，开城收容我们的妻子儿女，我们受到的是一种父母的恩德。”于是向邓训叩头，欢呼说：“一切听你的命令。”

邓训抚养教化，胡人无不心悦诚服。于是，悬赏招降羌人，再使已降的羌人招致未降的羌人。烧当部落酋长迷唐的叔父号吾（参考八六年八月），率领他的部落八百人投降。邓训征召湟中（青海省东北部）汉人、羌人、胡人（包括匈奴人及小月氏诸部落），共结集四千人出塞，奇袭据守写谷（“写谷”，即“雁谷”，青海省湟源县西）的迷唐。迷唐大败，全部撤出大小榆谷（青海省尖扎县西），逃向更西的颇岩谷（今地不详），部众全部离散。

资治通鉴原文 ​

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遂无成。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秉因自陈受恩，分当出命效用。太后议欲从之。尚书宋意上书曰：“夫戎狄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强者为雄，弱即屈服。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民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馀年矣。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扞，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诚不可许。”

会齐殇王子都乡侯畅来吊国忧，太后数召见之，窦宪惧畅分宫省之权，遣客刺杀畅于屯卫之中，而归罪于畅弟利侯刚，乃使侍御史与青州刺史杂考刚等。尚书颍川韩稜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问远，恐为奸臣所笑。”太后怒，以切责稜，稜固执其议。何敞说宋由曰：“畅宗室肺府，茅土籓臣，来吊大忧，上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执事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公纵奸慝，莫以为咎。敞请独奏案之。”由乃许焉。二府闻敞行，皆遣主者随之。于是推举，具得事实。太后怒，闭宪于内宫。宪惧诛，因自求击匈奴以赎死。冬，十月，乙亥，以宪为车骑将军，伐北匈奴，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塞。

公卿举故张掖太守邓训代张纡为护羌校尉。迷唐率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小月氏胡。训拥卫小月氏胡，令不得战。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不宜禁护。训曰：“张纡失信，众羌大动，凉州吏民，命县丝发。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追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是得父母也！”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训遂抚养教谕，小大莫不感悦。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唐叔父号吾将其种人八百户来降。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于写谷，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颇岩谷，众悉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