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434【公元52年】宰相府秘书班彪上书建议接受北匈奴和亲的请求

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

3当初，马援的侄女婿王磐，是平阿侯王仁（王家班）的儿子。新王朝政府覆亡后，王磐富有财产，游侠四方，闻名长江、淮河之间。后来，前来首都洛阳，跟皇亲国戚结交，都成好友。马援告诉姐姐的儿子曹训说：“王姓，是一个没落了的姓氏，王磐应该闭门自保才对，他不但不如此，反而遨游京师（首都洛阳），攀附高位，又意气用事，得罪那么多人，必然会受到挫败。”一年余之后，王磐果然被控有罪，诛杀。王磐的儿子王肃，继承老爹作风，出入王侯权贵之门，扬扬自得。

当时，东汉王朝政府一切草创，禁忌还少，亲王们聚集洛阳，互相竞争声誉，招徕宾客。马援警告他的军政官（司马）吕种说：“三
○、四○年代，国家的基业，刚刚建立，若干事情，还照顾不到。然而，终有一天，完全太平。我忧虑的是，皇子们同时长大，旧有的制约，没有恢复。如果拥有太多宾朋门客，恐怕要兴起大狱，你们应特别警觉，小心小心。”

到了本年，有人上书指控王肃：是死刑犯的儿子，却做亲王们的上宾，恐怕煽风点火，制造变乱。恰好，故玄汉皇帝（一任）刘玄的儿子、寿光侯刘鲤，受到沛王（首府相县）刘辅的宠信支持，怨恨赤眉汉帝刘盆子害死老爹（参考二五年十二月），于是，率同他的宾客，袭杀前任式侯刘恭（刘盆子的老哥）。

刘秀大发雷霆，逮捕沛王刘辅，囚禁诏狱，三日后才释放。遂下诏各郡、各县，搜捕亲王们所有的宾客，全部处决。宾客们口供互相牵引的结果，杀的人以千为单位计算。吕种也在诛杀之中。处决之前，吕种叹息说：“马将军（马援）真是神人！”

4秋季，八月十九日，刘秀的五个儿子：东海王（首府鲁县）刘彊、沛王（首府相县）刘辅、楚王（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刘英、济南王（首府东平陵【山东省章丘市】）刘康、淮阳王（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刘延，分别前往各人的封国。

5刘秀举行扩大御前会议，询问：“谁可以当太子（刘庄）的师傅？”文武官员察言观色，一致推荐：“太子的舅父、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原鹿侯阴识，是最恰当人选。”研究官（博士）张佚严肃地说：“陛下设立太子，是为了阴家的利益，还是为了国家的利益？如果为了阴家的利益，阴识当然是最恰当的人选。如果为了国家的利益，就应该选任天下的贤才。”刘秀对他的话大为欣赏，说：“所以请师傅，目的在于辅导太子，研究官（张佚）今天对我都能匡正，何况对太子！”遂即任命张佚当太子师傅（太子太傅），另一位研究官（博士）桓荣，当太子教师（太子少傅），赏赐给他们帷车、马匹。

桓荣对这项擢升，喜不自胜，摆出帷车、马匹以及太子教师的印信，集合全体学生，展示给他们观看，说：“我今天所以能得到这些东西，全靠我对古书的研究，你们岂可不勉励自己！”

6北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派使节到东汉，进贡马匹跟皮衣，再次请求和亲，并请求教导他们汉朝的音乐，又请求率领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各国使节，一同朝见。刘秀命三府研究如何答复（三府：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太尉府】、宰相府【司徒府】、最高监察署【司空府】）。

宰相府秘书（司徒掾）班彪说：

“我曾经听说，孝宣皇帝（西汉十任帝刘病已）训令边防军将领：‘匈奴是一个大国，善变多诈，跟他交往，如果能得到真心，他可以为你打击敌人，贡献气力。可是，一旦不小心跳进他的圈套，反而会受到轻视欺侮。’而今，北匈奴单于（二十二任）挛鞮蒲奴，眼看南匈奴单于（二十三任）挛鞮比，归附东汉，恐惧对他有不利行动，所以才数次请求和亲，又从遥远的北方，赶牛赶马，来跟东汉贸易。更不断派出重要王爵，向东汉进贡，其实不过故意展示他们的富强，使我们产生错误印象。我敢肯定：进贡的礼物越是贵重，他国内的财政越是贫乏。请求和亲的次数越多，内心的恐惧越大。

“然而，时到今日，我们既不能够获得南匈奴的助益，便不应该断绝跟北匈奴的来往。站在安抚他的立场，对他的请求，于礼就不可以不答。我的建议是：应该给予赏赐，价格或价值，跟他们的贡物相当。回信措辞，必须恰当。我试写了一份草稿，一并呈上，请陛下裁定。草稿如下：‘单于（北单于挛鞮蒲奴）不忘汉朝的旧恩，追念祖先立的旧约（参考二年），盼望两国建立姻亲关系，以求安身保国，这是高智慧的国策，我替单于（挛鞮蒲奴）欢喜。从前，匈奴汗国不断发生内乱，呼韩邪单于（十四任挛鞮稽侯）跟郅支单于，互相仇视（两单于并立，五二年壬子始于前五六年），幸蒙孝宣皇帝（西汉十任帝刘病已）救灾救难，所以，二位单于都派出人质，前来汉朝，声称愿当汉朝藩属，保护汉朝北方边疆（参考前五○年）。可是，到了后来，郅支单于忽然翻脸，跟汉朝决裂。只呼韩邪单于始终跟汉朝亲密，忠孝同时显明于世。等到汉朝诛杀郅支单于，呼韩邪单于遂保全匈奴，世世代代相传，子子孙孙相继。而今，南匈奴单于挛鞮比，率领他的部众南下，在边塞那里表明态度，归附汉朝。指控说，他是呼韩邪单于现有的嫡子，依照次序，应当接任单于，却不料受到争夺，失去宝座。更受到猜疑忌恨，使他不得不采取背弃行动。屡次请求汉朝出兵，扫荡北匈奴王庭（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各种策略和计谋，无所不致。但是，指控的言辞，不可偏听。同时，北匈奴单于（挛鞮蒲奴），连年以来，都有进贡，要求两国再结姻亲。因之拒绝南匈奴的请求，目的只在成全单于（挛鞮蒲奴）归附汉朝的忠义行为。汉朝秉承威望和信誉，统率世界各国，做万邦之王。凡是太阳和月亮照到的地方，都是汉朝的藩属。即令风俗习惯全不一样的各种蛮夷，在汉朝看来，都是一样，不分远近，也不分亲疏。顺服的褒奖赏赐，背叛的讨伐诛杀。善恶的结局，在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身上，显示得至为分明。

“而今，单于（挛鞮蒲奴）要求和亲，诚恳的心意，完全表露。还有什么嫌疑，而非亲率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各国前来朝见？西域各国臣服匈奴（北匈奴）跟臣服汉朝，有什么分别？单于（挛鞮蒲奴）遭遇到无数战乱，国家财力已经枯竭，贡品不过是一种礼节而已，何必奉献贵重的马匹、皮衣？现在，赠给单于各种绸缎五百匹，收藏弓箭的器具一件、箭四支。再赏赐负责把马匹运到汉朝的左翼队长（左骨都侯）、右谷蠡王，各种绸缎四百匹，斩马剑每人一把。单于（挛鞮蒲奴）前曾提及：先帝（西汉王朝皇帝）时赏赐给呼韩邪单于的竽、瑟、箜篌等乐器，都已损坏，请求补充。但想到单于国内还没有完全安定，正在秣马厉兵，崇尚武功。无论攻击防御，乐器的功用，不如良弓利剑，所以没有一并致送。我并不是爱惜这些小物件，只是希望能帮助单于。如有其他需用，请派使节前来报告。”

刘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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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原文 ​

初，马援兄子婿王磐，平阿侯仁之子也。王莽败，磐拥富赀为游侠，有名江、淮间。后游京师，与诸贵戚友善，援谓姊子曹训曰：“王氏，废姓也，子石当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师长者，用气自行，多所陵折，其败必也。”后岁馀，磐坐事死；磐子肃复出入王侯邸第。时禁罔尚疏，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招游士。马援谓司马吕种曰：“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往，海内日当安耳。但忧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至是，有上书告肃等受诛之家，为诸王宾客，虑因事生乱。会更始之子寿光侯鲤得幸于沛王，怨刘盆子，结客杀故式侯恭。帝怒，沛王坐系诏狱，三日乃得出。因诏郡县收捕诸王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千数；吕种亦与其祸，临命叹曰：“马将军诚神人也！”

秋，八月，戊寅，东海王强、沛王辅、楚王英、济南王康、淮阳王延始就国。

上大会群臣，问：“谁可傅太子者？”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可。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帝称善，曰：“欲置傅者，以辅太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

北匈奴遣使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客俱献见。帝下三府议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入其数，则反为轻欺。’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数乞和亲，又远驱牛马与汉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强以相欺诞也。臣见其献益重，知其国益虚；归亲愈数，为惧愈多。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宜绝北，羁縻之义，礼无不答。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报答之辞，令必有适。今立稿草并上，曰：‘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仇戾，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著。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扫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今赍杂缯五百匹，弓鞬韣丸一，矢四发，遗单于；又赐献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空侯皆败，愿复裁赐。”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朕不爱小物，於单于便宜所欲，遣驿以闻。’”闻悉纳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