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2】《风声》：反转又反转！不为人知的革命历史

金句


（一）.“有疑就会有惧，”肥原说，“有惧就会夹紧尾巴，风吹草动都会吓着他们。

（二）.这个世界沉默的事远远比公开的多。

（三）.它们就潜伏在我们身边，甚至比那些有目共睹的东西还要影响我们身心。

《风声》的下部时间设置于2007年，距离那个血腥恐怖的夜晚已经过去了60多年。作者远赴台湾，去拜访已经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的顾小梦。昔日的美貌在老人的脸上已经难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银发、整齐的假牙、佝偻的身躯和难以集中的目光。似乎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是这个样子。

她先是愤怒地指责作者歪曲历史，紧接着又将矛头指向当年的另一个幸存者“老天”，骂他只知往自己和“老鬼”李宁玉脸上贴金。并且她用一连串的问题，将“老天”讲述的版本戳得千疮百孔：

“当时那种情况下，肥原可能把李宁玉的尸体送出去吗？晚上就要抓人，他能有心思给家属送尸体？”

还未等作者辩解，思维敏捷的顾小梦又从共产党的角度出发，质疑了情节的合理性。

“一个重要的会议马上要开，大家都谨慎得很，只要能让外面的人看见尸体，还画画干什么？一个这么重要的情报人员在这时候死了，还能按照原计划开会？”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作者哑口无言。是啊，亲爱的听众，如果你信了上一期节目的内容，那就和作者犯了同样的错误，将地下工作想的太简单了。那个特殊时期的情报工作的错综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我们普通人的想象。

让我们把书往回翻，回到故事还未开始的前言部分，我们便会发现，麦家在这部分回忆了自己上一部小说《暗算》的写作过程，明确地说《暗算》的故事都是虚构的。这部分初看起来和《风声》没有关系，但是仔细一想，既然作者都承认了《解密》是虚构的，那么《风声》的故事会是真实的吗？

就这样，麦家在故事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就在不经意之间和读者打起了“心理战”，将一个发生在60多年前，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境里的故事拉回到了现实中，表面上努力还原历史的真相，背地里又暗示读者故事可能是虚构的。也许这就是悬疑小说的魅力之处，让读者和小说中的主人公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好展开一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智力角逐。

为了进一步弄清当年的真相，作者对顾小梦进行了采访。老人没有遮掩，一上来就先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自己不是汉奸，而是国民党安插在汪伪政府里的军统特工。

这么一来，当年庄园里的角逐就不是日伪政府和共产党的双方较量，而是存在三方势力！

顾小梦出身于名门大户，她的父亲是当时著名的军火大亨。正是因为可以通过经营军火生意作掩护，军统头子戴笠一心想拉顾先生加入国民党的谍报阵营，还给了顾先生一大笔钱，让他去买一架飞机送给汪精卫，以博取南京方面的信任。同时对刚从警校毕业的顾小梦进行特训，后将其安插在李宁玉所在的科室做译电员，负责搜集情报。而当时她被软禁后着急联系的简先生，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汉奸，顾小梦假意与他交往，目的正是为了掩盖自己军统特务的身份。

其实刚进入庄园不久，顾小梦就敏锐地感觉到李宁玉是“老鬼”，因为与情报工作无关的剿匪大队长吴志国之所以被牵连进这件事情，正是因为李宁玉揭发他来办公室找自己询问人事调动的内幕，偷看到了密电的内容。然而李宁玉是一个何等冷漠的女子？吴志国和她又没有私交，怎么会找她打探人事调动的内幕？如果他对此事真的关心，为什么不来跟胸无城府的顾小梦套近乎？

不过顾小梦作为李宁玉的科员，虽然内心里各有秘密，但日伪政府是国共两党共同的敌人，再加上平日里朝夕相处，多少也生出一些姐妹之情来。她在刚入庄园时胡搅蛮缠，目的就是让肥原等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以求李宁玉趁机逃脱。

可是李宁玉不久后就失去了顾小梦的信任。那是肥原故意放“老鳖”进来的那天，作为“老鬼”，李宁玉自然要想办法和同志取得联系。她的方法非常隐秘，由于患有胃病，李宁玉随身携带着由塑料壳包裹的胡字养胃丸，服过药后，她便将空药壳随意丢在地上。这个空药壳里没有任何信息，它只是一种标记，表示有要传送的情报，而真正的情报在放在垃圾桶边的另一只药壳里，由于胡字养胃丸是常见的药品，所以这个方法骗过了肥原等人的眼睛，但是骗不过训练有素的军统特工顾小梦。

一日晚饭后，顾小梦陪着胃痛的李宁玉回房，路上就随手丢了一颗空药壳，还特地走到一只垃圾桶边，把脚放在垃圾桶上系鞋带。

就在李宁玉系鞋带的过程中，她看见一只药丸从她的手心里漏出，跌落在垃圾桶的边上。这一反常举动让顾小梦警觉起来，她回房后借故把房间钥匙丢在了餐厅，途中捡走了那只药壳。里面的内容让她惊呆了，竟然是通知共产党取消会议的情报！

更可怕的是，纸条上的字，竟然是自己的笔迹！

李宁玉就算传递情报失败，也可以嫁祸于顾小梦！

顾小梦发现自己被李宁玉当枪使后惊慌失措，她虽然手握证据，但是百口莫辩。李宁玉此时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自知再怎么掩饰也没有用处，便干脆向顾小梦承认了自己正是“老鬼”，随后又打出感情牌，从家史讲到身世，又讲到参加革命的辛酸历程，试图博得顾小梦的同情。讲到动情之处，李宁玉再也忍不住悲伤，不住地抽泣起来。泪水模糊了顾小梦内心的怨恨，也为了保护自己，她便答应不告发李宁玉，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谁料想李宁玉此时突然得寸进尺，要求顾小梦将情报传递出去，还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原来她早就知道顾小梦和她的父亲是军统特务。李宁玉威胁她，既然已经决定不告发她，那便帮人帮到底，不然她就向肥原和张司令揭发顾氏父女，来个鱼死网破！

这李宁玉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老间谍，简直成了精，初出茅庐的顾小梦哪里是她的对手！

顾小梦一下子被吓哭了，慌乱中答应了李宁玉，次日找个机会将装有情报的药壳放回原处，让接头的同志“老鳖”取走。

谁料想，“老鳖”此时已经受到日伪军队的监控，再加上被肥原的障眼法蒙蔽了，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李宁玉真的在庄园里执行公务，压根就没来取情报！

随着李宁玉满心的期盼变成了担心，担心又逐步确定为事实。面临绝境，顾小梦估计，她只剩下最后一招，以死来证明自己不是老鬼，然后通过尸体将情报传递出去。

顾小梦想的没错，但只对了一半。李宁玉是决定要死，但她要让顾小梦在自己死后指认自己是“老鬼”，然后趁着肥原等人放松警惕时将情报传递出去。为此，她精心制作了一份遗书，用摩尔斯密码画了一幅画。服毒自杀之前，她交代顾小梦，如果肥原不能破译那幅画，那么一定要由她代为破译，并将已经死去的自己彻底出卖给日伪政府。

次日，李宁玉的尸体被发现，肥原等人看看七窍流血、死相恐怖的李宁玉；再看看莫名其妙，不知所意的“遗作”，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万般无奈之下，只有将懂得破译密电又基本洗脱嫌疑的顾小梦请来参谋。按照计划，顾小梦破译了那幅由摩尔斯密码画成的素描，“老鬼”终于水落石出，众人皆大欢喜，先后从庄园离开。顾小梦趁机与“老鳖”接头，将情报传了出去......

故事讲到这里，迎来了它的又一个结局，顾小梦也垂下了有些疲惫的双眼，并告诉作者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心细的听众到这里也许会存有和作者相似的疑问，毕竟老人叙述的故事有一处明显的漏洞：李宁玉模仿顾小梦的笔迹传递情报，明摆着是为提防事情败露而做好了嫁祸于人的准备，顾小梦就算是一时间被她“鱼死网破”的威胁吓到了，那么在李宁玉死后，威胁自然也就解除，她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传递情报呢？

在第二个故事的最后几页，作者再次找到了顾小梦，向她询问此事，后者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同情、敬重。

之所以同情，是因为当夜被肥原毒打后抱着必死之心的李宁玉跪在地上，恳求自己将情报交给“老鳖”。顾小梦拉她起来，她就再次跪下，要求顾小梦发誓传递情报。李宁玉跪了又跪，膝盖都跪破了。其实顾小梦后来也犹豫过要不要帮她，但每当犹豫之时，就会想起李宁玉泪流满面、满身鲜血、长跪不起的样子。就这样，同情心战胜了怨恨与恐惧。

之所以敬重，是出自于职业上的敬重。顾小梦也是做谍报工作的，抛开所属阵营不谈，李宁玉还算是她的前辈。在那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下，李宁玉硬是想出一个又一个办法，她的智慧和意志力打动了顾小梦。这条艰难的道路，李宁玉已经走过了大半，顾小梦便决心帮她一把，共同缔造这世上的一个传奇。

这两条理由是那么铿锵有力，那么掷地有声，我们从中完全看不到一个特务的狡猾谨慎，而是革命者不计前嫌，勇敢豁达的伟大精神。

从艺术手法上讲，《风声》的上部和下部也互相起到了很好的补充作用，如果说上部斗争的主要途径是“智力”，那么下部的主线就是“意志”。由于许多必要的主线情节已经在上部交代，所以下部里李宁玉的革命牺牲精神才能得到更好的升华。如果说上部更多的突出了悬疑的因素，那么下部的内容便使得作品不再是单纯的“密室杀人游戏”，还获得了严肃的历史意义。这也是为什么《风声》属于一直以来被主流文学排斥的悬疑推理小说，却同样可以位列当代经典文学作品殿堂的缘故。

亲爱的听众，作为今天的主播，给你们讲这本书的人，真的很想宣布这部书的解读到此结束。

但是我不能，因为它的情节依然还在进行中。

顾小梦的故事之后，还有一个短小的章节，里面是作者为了求证往事所做的一些历史考据，以及一场并不意外的葬礼。

那是当年的地下工作者，李宁玉的哥哥“老天”的葬礼，作者深感内疚，因为他担心“老天”是被这本书第二部分顾小梦讲述的内容给气死的。

葬礼当天，很多从事谍报工作的同志都前来为他送行，送别仪式进行了许久才结束。借着一个机会，“老天”的儿子，也就是故事开始时那位大学教授在作者的耳边轻轻地说：

“你看我父亲单位来的那些人，他们有一个人流一滴眼泪吗？你觉得他们相信眼泪吗？”

作者不解其意，教授便继续解释：

“顾小梦会因为同情‘老鬼’而帮她传递情报？实话告诉你吧，顾小梦是我的母亲！也就是说，打入汪伪政府做间谍的军统特务顾小梦是中共地下党员‘老天’的妻子！”

这......听众朋友们，这本书真的结束了，不，就算没有结束，我也不会再给你们讲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