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问题 | 郭晓东演播】我能操控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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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王大夫，今儿什么日子啊这么多人？

王大夫：高铭来了？！这不快过年了嘛，举办点小活动，还有一个病人要出院，一起庆祝一下。

我：那我还来对日子了，那边橘子给我拿一个！

王大夫：哈哈你都快把这当自己家了！

我：对了，谁出院啊？

王大夫：5房3床，就原来那个妄想症，说他自己是小说主角也是作者的那位。

我：啊？他现在康复了？

王大夫：可不是嘛，费老大劲了。他现在测试总算一切正常了，没啥问题了。行了我去那边看看。

我：我也出去溜达一下。

我一转身，病人出现在我面前，吓我一跳。

我：你要出院了是吗？恭喜你啊。感觉怎么样？

他：还记得第一次那张桌子吗？去看看桌子背面。

我：桌子背面......什么意思呢？

这段没头没脑的简短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他说完之后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狡猾，然后就漫不经心的从我身边离开，继续跟主治医师和家人朋友谈笑风生了。我心里升腾起一种诡异的感觉，忍不住开始回忆我们半年多以前见面的过程。

他：我只能说我同情你，但是并不可怜你，因为毕竟你是我创造出来的。

我：什么叫你创造我？

他：你只是我小说中的一个人物罢了，你的出现目的就在于为这本书的主角——我丰富一些故事，给我添加一些心理上的反应，然后带动整个故事发展下去。 别愣着，我知道这超出你的理解范围了，但是这是事实。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我现在的这段对话不会出现在小说里。在小说里这只是一笔带过，大概是某年某月某日，我在精神病院见了你，之后我想了些什么，大概就会是这样。

我：不是，你怎么证明我是你创造出的角色呢？你能讲清楚我的过去？上的什么大学，谈过什么女朋友？我父母……

他：你写小说会把所有角色的家底、身世说得很清楚给读者看？

我：我没写过，不知道。

他：那你总看过小说吧？很明显不是所有人都要从头到尾介绍一遍过去啊。我只是安排你现在跟我来这里聊天，这只是大剧情里面的一个小片段……如果我愿意，可以知道你的身世，但是没必要在小说里描绘出来，那没意义。简单说吧，读者不关心你。

我：好吧，行那还是聊你。你知道你在这里几年了吧？

他：哥们，我又不是傻子。

我：所以是多久嘛？

他：三年啊。很无聊。

我：那你怎么不让时间过得快一点，打发过去这段时间呢？或者写出个超人来救你走呢？外星人也成。

他：你真的太有意思了！我跟你讲，小说的时间流逝，也是遵从自然规律的，三年在读者面前只是几行字甚至更短，但是小说里面的人物可真是老老实实地过了三年，中间恋爱结婚生孩子升职吵架吃喝嫖赌什么都没耽误。怎么能让小说的时间跳跃呢？而且我是主角，就必须忍受这点儿无聊。至于你说的超人外星人什么的，跟我没关系，我这个不是科幻小说。

我：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当你死了呢？这个世界还存在吗？

他：当然存在了，只是读者看不到了。哎呀，但我告诉你我不会那么轻易死的，主角光环你懂不懂？

我：你也挺有意思的，主角光环。如果你在医院期间，你老婆出轨了呢？

他：情节没有这个设定。

我：你肯定？

他：你这个人啊……

我：你承认我是人了？而不是你设定的角色了？

他：我设定你的角色就是人，而且你完成了你要做的。让我的思绪波动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他的世界观坚不可摧，甚至执着到让人觉得不想反驳了，到这里我甚至也跟着想，如果他作为作者，情节安排他自己必须死呢？什么样的死法呢？我问完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介绍他的这本小说。

他：这本书是描写人的情感那类的，有些时候很平淡，但是很动人，平淡的事情才能让人有代入感，才会动人，对吧？

我：那么，你爱你老婆吗？

他：当然了，我是这么写的。

我：孩子呢？

他：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我：不，我的意思是，你对他们的感情，是情节的设置和需要，并不是你自发的，对吧？

他：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的逻辑怎么又混乱了？我是主角，他们是主角的家人，我对他们的感情当然是真挚的。

我：那你三年前为什么要企图杀了你的孩子？

他：我没杀！只是做个样子，好送我来这儿啊。我知道没人信，随便吧，但你要是搞艺术的话你就懂，一切这个文艺作品，都不能太平淡，它应该有个高潮嘛。

我发现，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是带着一种超然的态度。他不是说整个世界围着自己转，用他的一个曾说过的标准说法是，这个世界只有10%是角色，剩下的90%是道具。然后他自己是主角，其他角色都是配角。

如果你玩过网络游戏就会知道，有一种设定叫npc，就是非玩家控制角色。这样的人物行为是有固定线路的。当你从某个关卡出来，他就会跳到你面前说，接下来你要靠钓鱼来获得一个什么宝物。我教你去哪里，怎么钓，你什么时候去，他什么时候都是这句话。而玩家控制角色是不可预测的，你可能走着走着拐弯了，可能走着走着跳了一下，可能走着走着突然消失下线了。所以他其实所做的是想脱离这种npc的设定，比如推孩子的行为，他就是觉得，按理说我不应该做这个行为，但是我就是做了。

他：我之前没有小孩，我后来有小孩了，我现在又没有小孩了。其实你看，我没有失去什么东西。当然，接下来我还有很多其他的情节设想......

我：王大夫，老王，老王！我刚刚想到一个事儿，要出院的那人，按他的妄想症逻辑，和他试图伤害过他儿子的前科，他要是出院以后为了他的什么“情节需要”再伤害别人怎么办，他可是说过他还有很多其他的情节设想……

王大夫：不是，高铭，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逻辑啊！当时他病了，所以他相信他那一套理论。他现在好了，就没有什么“情节设想”这茬了，你懂么？他现在跟你我没什么差别，他脑子里没有什么剧情啦！搞什么搞啊！

我：哦......好吧......对对对，行。等等！你带我去会客室，我和他第一次见面那间屋子，给我打开门我去看看。

王大夫：干嘛啊？我还得在这盯着呢！

我：就一下，快点。

王大夫：来，钥匙给你你自己去。

此刻，7月5日。半年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