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音频】为什么出现了“茶汤”替代“茶道”的说法？

茶道故事：“禅茶一味”故事心解

02：离开了禅，茶道只是一纸形式

禅茶一味故事心解，故事是传播智慧的好方法。大家好，我是栗强。

在之前的音频里我们曾经说到，虽说在日本，茶道曾经有数百年的漫长历史。在那个时代，茶道的权威性达到了没有人可以批判的程度。

“茶道”和“茶の汤”

1、茶道的“没落”

可是到了今天，却是许许多多的人至少是在公众环节已经不敢再大张旗鼓地标榜茶道了。甚至于到了2017年，也就是前两年，日本的东京国立博物馆做了一个关于日本茶文化的大型展览。他们起的名字就叫做“茶の汤”。

茶の汤，顾名思义，就是从茶叶里泡出来的液体或者煮出来的液体。而“茶道”却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的总和。

这个展览所展出的内容当然不是一碗一碗的茶汤，而是完整的日本历史上的茶文化现象。

可是，为什么不再叫做“茶道”展，而称之为“茶の汤”特别展？这当然和日本社会文化发展的进程息息相关，可是却更和一位叫做柳宗悦的人物息息相关。

柳宗悦

2、柳宗悦对“茶道”的强烈批判

柳宗悦生活活跃的年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的前后，那个时候的日本可和今天的日本不一样。正好是茶道文化极其璀璨，社会经济形势国势相当强盛，可是人心却非常空洞的年代。

冈仓天心《茶之书》

茶道的昌盛就理所当然了，代表人物冈仓天心先生写了《茶之书》，影响到欧美各国，许许多多的欧洲人美国人不远万里坐着轮船来到日本，向日本人求教文化，学习茶道。

国家势力的强大更不用说了，已经让全民族几乎都处在狂热之下，糊涂到以为他们的国家真的有多么的了不起，有多么厉害，甚至于要对外发动各种各样的战争。

而人心的空洞却不是当时每个人可以清晰看到的。柳宗悦就看到了这一点，他针对日本文化现象的方方面面，特别是传统文化和里面的茶道方面，展开了强烈的批判。

他说：“茶道一词谁都在用，可是如今倒不见了，踪影至多，只剩下茶汤罢了。”

虽然说“茶汤”这个词在日本自古就有，可是作为替代茶道出现，“茶汤”在这一次的出现过程中就来自柳宗悦和他的那个时代。甚至于在柳宗悦出现前后，茶道的书写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就是柳宗悦批判茶道的结果。

“乐烧”和“本阿弥光悦”

3、日本茶道中的陶艺

柳宗悦批判茶道，首先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最擅长也最喜欢的陶艺方面。

在这方面，日本的茶道陶艺一直讲一句话，叫做“一乐二萩三唐津”，说的是在日本排名第一的茶道陶艺是乐烧，第二是萩烧，萩是个地名，排名第三的茶道陶艺是唐津烧，唐津也是个地名。

4、柳宗悦对“乐烧”的批判

只有排名第一的乐烧不是来自地名，而是来自几百年前的日本政权头号大人物丰臣秀吉。早期的时候，丰臣秀吉赐给了乐烧陶艺家一枚黄金的印章，上面刻着欢乐的“乐”字，这个字代表“聚集一切之乐”，这枚印章被乐烧家族代代相传。

乐烧

就是乐家一直相传的“艺术宇宙中心的茶碗”或者“茶碗中心的宇宙”，可就是这个“茶碗中心的宇宙”在柳宗悦看来却是彻头彻尾的错误集合。

他说，或许是很早期的时候，一些乐烧陶艺家见到过朝鲜半岛流传到日本的几只普通陶瓷碗，这些碗虽然不是茶碗，他们却从中发现了一些很有自然风情的地方。也许是在窑里面烧的时候由于失误导致釉面剥落，也或许是由于烧造的时候不去刻意追求标准性，而产生了一边歪一边正的情形。当时的人发现这种特殊的美打动人心，于是就刻意的去模仿这种美，结果导致其自然的特征荡然无存了。

这种强加的歪斜等等的构图在柳宗悦看来，却是成为了日本最丑陋的形状。凡是今天在上面留下了黄金的“乐”字印章的茶碗，在他看来几乎没有一只是不丑的。

乐烧所在的是茶道，茶道标榜的当然是“禅茶一味”。 柳宗悦却说乐烧的历史是完全违背茶道，违背禅茶一味的历史。

所以他说：“乐烧根本无法令人满意，自己对于乐烧不光没有任何收藏，而且对于乐烧也没有任何收藏的愿望。”

要知道，一个大收藏家，尤其是陶艺收藏家，做出这样的批评是多么严重的批评。

他说：“如果乐烧不能够破壳而出，不能够彻底颠覆自己，获得一个长足的进步，那么就是背叛了茶的精神，背叛了禅的精神，背叛了生命的真谛，这可是一件错误的大事。”

柳宗悦不光批评了整个的乐烧体系，还特别把乐烧体系之中诞生出来的一个天才人物本阿弥光悦拉出来批评。

本阿弥光悦

本阿弥光悦是400年前的一位奇人，书法、漆艺、陶艺，乃至于造园，还有研磨刀具方面，无所不能，无所不精，被称为日本的达芬奇。

不二山茶碗

一般说日本茶碗以乐烧为第一，那么乐烧之中就以光悦为第一。光悦所烧的一只叫做“不二山”的茶碗至今仍被奉为日本国宝。

就是这样的一位人物，在柳宗悦看来，却说他方方面面都不行。陶瓷那是故意扭曲为之，想要获得自然之美，却丢失了自然，可能算得上是古往今来刻意模仿自然的陶艺家中做的最优秀的。但是模仿得越优秀，在柳宗悦看来就越失去了真谛。

写字，柳宗悦说了：“光悦当然是个很会写字的人，可是很会写字不等于真写，他从来没有真正认真的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到写字上，都是在玩弄技巧。”

本阿弥光悦的书法

光悦喜欢在特别漂亮的纸上写和歌，可是看到那些漂亮的纹样的纸的时候，柳宗悦却说：“要是在这些美丽的纸上没有光悦的这些字该多好！”

柳宗悦还特别强调说：“光悦最好的几幅书法作品是那几个匾额作品，那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刻在木头上，”他认为“这里面有两种力量拯救了光悦刻意为之的书法，第一是雕刻师的再创作，把光悦那种刻意追求美的棱角磨平了，第二种把棱角磨平的力量则是时间的变化。 ”

柳宗悦还说：“本阿弥光悦由于他在自己不擅长的绘画领域没有办法完成太多的大型作品，所以也就没有留下什么绘画作品，当然也没有办法称之为画家。”

可在柳宗悦看来，光悦多才多艺的能力之中，只有这个领域是唯一展现了他比较自由的本身的领域。他开玩笑说：“把光悦称之为陶艺家或者称之为工艺家都很难，可如果说他是美术家或许是游刃有余。”

“千利休”和“茶的病”

5、柳宗悦对茶道宗师的批判

柳宗悦对于日本茶道陶艺的批评如此，那么他对于茶道文化本身的批评就更加严厉，他把矛头直接指上了千利休。

千利休

或许是由于当时的人都赞美柳宗悦是当代的千利休，这使得柳宗悦格外的愤愤不平。他反复说这是对他的侮辱，他说：“千利休为了迎合贵族建造黄金茶室，建立茶道的各种极端标准，这些行为都已经背离了茶道本身，背离了茶的精神，这也使得千利休之后的茶文化就走了下坡路。”

小堀远州

这里当然指的是日本茶文化，特别是小堀远州。他说：“小堀远州犯的错误根本不是几句话说得清的。”他甚至不想去更多的批判小堀远州了，而把焦点集中到了千利休身上。

他说千利休之前那些优秀的茶具，第一上面都没有刻上落款；第二，这些都是一些实用品，而不是特别的美术品。正是这些不在茶器上落款的实用品，才是最美好、最自然、最朴实、最富有生命之力的优秀茶具。可是到了千利休的时代以后，茶器的特征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受到千利休的影响，重视那些有名气的人制作的茶器，也就是在茶器上落下了刻款。

同时，另外一个特征就是出现了大批量的刻意追求视觉美，却忽视了自然，甚至忽视了实用方便的茶器。一个刻意，一个追求名声，两者合在一起，不光让茶器在日本生了大病，让茶文化在日本也生了大病。

所以他就写了一篇文章叫做《茶的病》。在这篇文章里，他说在今天民主时代之前，虽说那些受人诟病的封建制度也不能说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万恶的，可是弊害极多，能够被打倒，历史性的意义已经被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在今天这样的时代，却还偏偏有一些根深蒂固的陋习在日本时有所见。

表千家

他认为这些陋习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茶道宗师，也就是以千利休的后代为代表的表千家、里千家等等的茶道流派。他大吃一惊，说：“怎么会在今天还有这种宗师主义，好像这些宗师都是茶界之王，想要进入这个领域的人就需要宗师来认可，来颁发执照，而宗师本身却极端保守。”

他说：“不管千利休的后人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不是每个人都一定有天才，能够成为优秀的茶人，优秀的艺术家。而那些在民间辛辛苦苦学习，获得茶人资格的人，由于要取得执照，就不得不对这其中的宗师感激涕零，像神一样地膜拜这些世袭宗师，这非常可笑。”

他说：“如果这些封建残余不赶紧制止，那就会让日本社会的茶文化病得越来越重。而且由于茶文化在日本非常流行，也会使日本的社会、日本的民众病得越来越重。”他还劝这些宗师要好好学习古代禅师们所写的真正的向道之作。

应该说柳宗悦这些批判在当时虽然是骇人听闻，让人瞠目结舌，可一定程度上却是击中了要害，也使得不少的有识之士都深受其影响。也导致了我们前面说的许多人不再敢于把茶道大张旗鼓地标榜在自家门前的结果。甚至于有人夸张地说，柳宗悦是他那个时代里的“茶道终结者”。

6、本集总结和下集内容提前看

回顾一下今天的内容，今天说的是柳宗悦对于茶道文化，特别是茶器文化，也就是日本茶道陶艺的批判，以及柳宗悦对于茶道宗师制度的批判。

柳宗悦

说完这些之后，想请大家来思考一下柳宗悦这个人。看看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光，会有这样的勇气，会有这样的影响力。

我们下次会讲柳宗悦本人的成长经历和他的故事。 在这些故事里我们会看到，不光建立茶道，传承茶道，需要“禅茶一味”的精神。想要真正有力度的批判茶道，更需要深入了解“禅茶一味”是怎么一回事。

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禅茶一味”故事心解，故事是传播智慧的好方法，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