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音频】一个关于“可遇不可求”的茶道故事

茶道故事：“禅茶一味”故事心解

04：日本茶道里荒诞可笑的近代故事

在之前的故事里，曾经跟大家提到近代日本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民艺之父柳宗悦对茶道文化的批判，当时预告说之后就要讲茶道成立的故事。

可是有些朋友听了柳宗悦故事之后觉得有意思，说能不能够先讲讲柳宗悦批判的时代到底茶道出了些什么毛病，使得柳宗悦要大力的去批判，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有意思的故事说一说。也有朋友说就是想听听日本文化吃瘪的那些事儿。

我觉得也有道理，至少把“茶道”从不同角度来说，可以有更全面的认知。

不管什么地区，也不管什么时代，总有些人值得尊敬，总有些事值得批评。就算是中国的茶文化传到日本最初的时候，和日本茶文化最兴盛的时候，也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可以用来看出日本社会文化的偏激性偏执性。

那些故事我们将来还会讲到，但是今天要讲的是超出正常历史时代，超出正常条件下的荒诞与可笑。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有的错误，表示了人性中共有的犯错误的可能性。而特别值得批判的这些荒诞可笑的事情，却是共通中的不共尤为严重。

“田中仙樵”和“大日本茶道学会”

1、“大日本”的由来

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是由一位叫田中仙樵的先生记录下来的。

田中仙樵

田中仙樵基本上和柳宗悦同时期，比柳宗悦略早。他是他那个时代最著名的茶人，是他一手缔造了所谓大日本茶道学会。提到“大日本”三个字，一定会有很多人不爱听，那么我们就顺便对这三个字做一个解释和说明。

在历史上，“大日本”的称呼是对应于日本而言的。具体来讲，就是在1889年，日本成立了一个《宪法》，在这个《宪法》里他把自己的国名改了，之前叫“日本”，之后到1945年战败之后还叫“日本”。就是在1889年到1945年之间，他们国家的称号就叫做“大日本”，用日语的发音，日本就是にっぽん[nipponn]，大日本就是だいにっぽん[dai nippon]。

他们的《宪法》也是日本的第一个宪法。据说把国名改变过来的原因，是由于之前几百年幕府时代闭关锁国，当时的日本政府觉得自己格局太小了，要融入世界，改名“大日本”或许有一点积极的意义。

但是说实话，如果一个国家公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大日本”或者大什么的，这从东方的文化上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事实上这个名称也助长了日本民族狂妄自大的心态，导致之后也自食其苦果，足以证明这次改名是错误的。

可毕竟当时的国号就是如此，所以田中仙樵成立的茶道协会也就起了这个名字。

2、田中仙樵是谁？

田中仙樵在十几岁就成了里千家的门下高徒，也就是柳宗悦前面批判过的里千家，后来又做了里千家的家元，也就是我们说的世袭制传递下来的宗主的徒弟，跟着师父来学习茶道。

也许是年轻气盛，也许是得到了真知灼见，到了他24岁那一年，四处发表演说。说真正的茶道根本不需要流派，也不需要秘传，更不需要家元制度、宗主制度、牌照证明。他要废除这一切。

他和柳宗悦的要求完全一样。同时，他把他之前从茶道组织中学来的那些本来绝对不能够对外传播的秘传典籍公开了好些。

这么做当然会让他的同学都非常不满，强烈攻击。可与此同时，也得到了一些有识之士的支持，就成立了他前面说过的茶道学会。

虽然说今天看来，茶道学会是他一手建立的，理所应当他就是茶道学会的第一任会长了！可是他没这么做，他第一任会长没做，第二任会长也没做，直到第一任会长过世了，第二任会长也过世了，他才担当了茶道学会的第三任会长。这让我们想起历史上好多真正对后代产生巨大影响的人物，对权力的欲望往往是些并不强烈的人物，甚至是想把权力推卸出去的人物。他们自己有能力，当时有影响，对权力又看得不重，还想努力放下对后世的影响，反而比把权力紧紧抓在手里的人要好很多很多。

让我想起不久前看到非洲的曼德拉和亚洲的昂山素季经过艰苦斗争，自己的理想得以伸张，从监狱出来之后却不肯放下权力，便对这两个国家担心起来的那时的心情。几年过去，很不幸，这一些担心成为现实。这是闲话，撇过不提。

“可遇不可求”的“求”

3、荒诞可笑的茶道故事

我们现在讲日本茶道近代里那些荒诞可笑的故事中的一则。

有一次，田中仙樵要去里千家参加一个深秋茶会，深秋茶会叫做明禅茶会，明禅茶会是要连续办好几天的茶会。意思就是说这个时候正好是赶在新茶要下，日本的新茶，就是在深秋和初冬之间的时候。为了把之前的茶叶用完，表示对之前茶叶的一种尊重，不浪费，就把之前的茶叶连续用几天喝光，请大家一起来喝。这也是一季之长的一个尾声的意思。

这种茶会经常会使用一种叫做“突上窗”的装置，也就是今天我们说的天窗。这个天窗不是用玻璃封死的，而是用一根木棍可以在屋顶支起来的，一个窗户既可以让空气进来，还可以让光线进来。光线进来照到特定的角度，而空气进来帮助空气流通。有时候天空飘来初冬的雪花让人看了很开心，又有时候茶室附近的树上掉下来的落果打在窗户上噗噗的声音，也让参加茶会的人很高兴。但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好际遇。

唯独在这一次的茶会里，正好赶上落叶时节，几片美丽的银杏树叶被风吹过来静静飘过，透过窗户落入茶室之中。

大家看到这样美好的一幕，自然非常赞赏。等到大家离开，茶室的主人也就是那位宗师心里就想了，反正明天还要接着办明禅茶会，来的人也不是前一天的人，不如做一些手段，让明天的客人也得到这种奇特的享受，并且对我赞美。

他就跟家里的一个佣人小男孩说：“你呀躲到树顶上，等到茶会开始，就抓一些树叶从窗户撒到茶室来。”

所以，茶会刚开始，小年轻就把几片树叶洒到席间，新来的客人当然也是同样的赞赏。 可是这种赞赏之音通过不隔音的木结构建筑传到了屋顶上小伙子的耳朵里，他本来就年轻不懂事，听到别人夸赞更加兴奋。接二连三的把树叶洒了下来，导致茶室里面乱叶纷飞。

最后还急眼了，干脆扔了一大捆都没有散开的银杏树叶，“咚”的一声，砸到茶室的地上。这当然让客人瞠目结舌，主人也大跌了脸面。因为他们的谋划败露了，一场茶会不欢而散。

4、故事中的茶室

而田中仙樵却把事情记录了下来。据他说，这类事情当时很多，正是这些事情的发生让他认清了茶道的境遇，并且下决心改革茶道，还写了《茶道改革论》。

田中仙樵《茶道改革论》

而且有人说，当时记载中飘下来银杏树叶的这个茶室，就是在里千家系统特别出名的又隐茶室中举办的。如果真是如此，那可不得了。

因为又隐茶室是茶道茶文化创造一事的核心人物千宗旦老先生晚年退隐的地方。在他70岁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财产，包括房屋、土地都分赠给后代。自己隐退到了一个很小的茶室，叫“今日庵”，只有两边，这是比一般的茶室小得多的。

可是过了六年之后，他把今日庵又送了出去，自己再次退隐，退隐到了一个比今日庵更大一些的四叠半的标准茶室里。意思是说真正的退隐不是要把形势搞得很小，而是自己内心中的退隐。这个茶室就是“又隐茶室”。既不标榜特别大，也不标榜特别小，在里千家系统里是最重要的古老茶室之一。这个茶室今天还保留在日本的京都，大家有条件自己可以去看一看。

如果是在这个茶室里举办明禅茶会，那就算不是里千家的宗主家元，也一定是特别重要的人物。到了这样的时代里，如果是由里千家系统中最重要的人物在最重要的场合主办的最重要的茶会，还闹出这样的笑话，难道说还不应该被批判吗？

5、关于“荒诞”背后的思考

“茶道”从光辉灿烂走到如此荒诞可笑，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在一步一步之中，既有对茶禅文化的不理解，也有日本民族性传统性时代。

而且这些在茶道衰落期被记载下来的故事，有一些那么好懂，有一些没那么好懂。今天讲的是一个非常好懂的故事，而将来我们会谈到一些不那么好懂的故事以及故事背后的道理。

我们也希望大家回去可以自己思考一下，到底一个优秀的文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反面的？

不光“禅茶一味”如此，其它许多文化许多精神都如此，最初很优秀，最后却走到了反面。我们应该如何防止这种反面在自己身上发生？

如果您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在链接下面留言，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