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讲丨不止起军事防卫作用的长城

本节概述 

        长城并非秦始皇新建，他修的万里长城实际是在战国后期秦、赵、燕三国长城的基础上连接扩建成的。当时的长城大多是土筑，基本就地取材，工程量不是很大，为何如此招致民怨？长城本身的防卫能力不强，需要在沿线常驻大批将士，而要解决他们的粮食和物资供应，就得动用更多的劳力长途运输。秦朝从山东运粮到河套阴山，运达目的地的只有六十分之一。因此历代只有以长城为边界时，才不得不修筑长城，固守长城，为此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清朝长城内外统一，康熙后不再修长城。

本节内容 

        一讲到长城，大家往往想起秦始皇的万里长城，或者是明朝修的从山海关到嘉峪关的长城，特别是北京附近居庸关、八达岭那一段雄伟的长城，但实际上，最早的长城比秦朝更早。

        其实人类在战争史上面，往往要根据地理条件，要通过城墙、关口、工事等来阻止对方的进攻，加强自己的防卫。所以类似这样的城墙的呢，在中国各地方，在世界上一些地方都有。所以早期的城墙，比较长的这样一种城，在春秋、战国各诸侯国之间都已经建起来了。而这些城墙往往是利用了天然的地势，比如山脊上面，或者谷地。

图：古长城

        比如楚国宣称“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就是利用方城这一带的山势，建起了一道城墙。所以呢，为了防御北方的游牧民族，靠近北方的几个诸侯国，燕国、赵国、秦国都已经建起了沿边的长城。那么秦始皇的时候呢，就把北边的长城连起来，并且进一步向西扩展。有些地段，因为跟匈奴之间的防线往北推了，所以建了新的长城，有些地方还不止一道。那么这样呢，就形成了从辽东到临洮（今甘肃岷县）的这一道万里长城。

        这本来是作为加强国家的防卫，一个重要的军事工程，对抵御匈奴南侵是非常有利的。那为什么修长城在秦朝末年会激起那么大的反抗，并且历代的史家都往往评论修长城是秦始皇的暴政之一，甚至认为这也是导致秦朝很快覆灭的一个主要原因？ 

图：延庆八达岭古长城

        我们也看到了长城在军事上的作用，主要是阻止对方的进攻。因为匈奴以及北方的游牧民族，主要是骑兵。那么这个骑兵你如果是没有任何的防御工事的话，它很快可以突破平时的防线，而且速度很快就可以深入内地。那么长城至少起到了阻止他，暂时把他停留在长城外面（的作用），因为一下子骑兵要越过长城是不可能的，就是破坏长城也需要时间。

        但是如果光有长城，没有士兵防守，没有当时的信号系统烽火传递信息，那么阻滞的时间是有限的。在当时的条件下面，要塌掉长城还是不难的，因为当时的长城基本上都是土城。另外，长城当时也不可能做得很高。所以长城的功能必须要跟烽火的系统、传递信息的系统（结合），以及在必要的地方驻扎军队，以便到时候根据信息可以随时调动，去巩固边防，去对抗入侵的匈奴。

图：居庸关长城

        这些军队驻扎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难题，好多地方原来是不毛之地，附近也不能就近地生产粮食。而且由于北方靠近长城的这些地方，本来就农业生产很落后或者人口稀少，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就近地供应粮食。而主要的粮食产地呢，在太行山以东。这样的话，就需要动用大量的劳动力，把粮食才能运到长城附近，去满足修长城的人以及守长城的将士维持生活的必需。

        在当时呢，北方也没有办法利用水运的，粮食都只有人背，或者用牲口装粮食。由于沿途没有后勤保障，所以这一些搬运粮食的人以及那些牲口，都要自带食粮、饲料，所以真正能够把粮食运到边疆并且留在那里的，比例是相当低的。

图：秦长城遗址

        西汉的时候，有人曾经计算过，说，秦始皇的时候，要从今天的山东这一带运输粮食到河套地区，那里是新开拓的一个重点驻军以及修长城的地方。粮食运到那里的比例是多少呢？只有六十分之一。你从山东运六十担粮食，到了今天河套，只有一担粮食可以留下来。其他五十九担粮食到哪里去了呢？其中一半沿途已经吃掉了，士兵要吃，那么如果是牲口运的话，那么牲口也要吃饲料，沿途不能解决的，你要给牲口也准备上饲料，而且当时牲口有限。而且牲口的话也有问题，如果牲口路上死了，或者跑了，那么这些粮食就一点都没有运了，所以主要还是人背。背夫沿途每一天要吃，而且到了那里以后，剩下的粮食也不能全部留在那里，因为他回来路上的食粮，还得自己带回来。所以说我们可以想象当时那些背夫，多数人背的粮食，实际上是保证自己路上吃的，只有六十分之一粮食可以运到。那么这样的话，你想想看，如果几十万军队驻扎在那里，那么他们要消耗的粮食需要多少倍的人来保证。

        另外呢，有些需要修长城的地方，没有那么多土，地形也不一定有利修筑长城，但从军事上又是必须的，这样呢，连修长城的土也都要其他地方把它运来。

        以后，比如明朝修长城，长城已经包砖了，就外面有专门的城砖，这个城砖当然没有办法就地生产的，要从其他地方运过来，要在其他地方专门为它定制，烧好了以后那么才运过来。所以我们到八达岭长城里面我们可以看到，有些城砖上面都是烧的，把哪个府什么地方造的都有的，这个工程也是相当大的。

        还有长城的阻滞作用，把来犯的匈奴骑兵挡在外面了，那么要及时报信，所以长城都有一个烽火传递的功能。在长城沿线隔一定的距离，就要修一个烽火台，或者一个哨所。那么这个烽火呢，主要是草，有的其实还加上一点狼粪，如果发现敌情，就根据预先约好的，点火、放烟。而且有的时候还有一个暗号，比你放几堆就表示敌军到了多少，或者怎么放就表示紧急的程度，那么这个倒是很快的，一站一站地很快可以把消息传到千里以外。但是问题（是），烽火台、哨所平时也得准备好，所以它也需要人力，也需要保障他们的粮食供应。

        只有这套系统都完整了，又有驻军可调，长城才能发生作用。

图：秦、汉、明长城比较

        所以我们为什么看到，在有的时候敌军的侵入，根本不受长城的影响。比如说清朝兴起以后，在明朝末年，清兵动不动过了古北口了，动不动（越过）长城怎么进来的，最远的一次甚至从长城突破进来，一直打到江苏的徐州。很多朝代到了后来长城根本起不到阻滞作用。一方面可能有些地段年久失修或者没有及时地修补，但更重要的原因呢，它的防卫系统已经不全了。比如该驻军的地方没有军队了，烽火、哨所这些都废止了，或者中间不配套了。

        所以这样我们才理解为什么尽管长城是个有效的军事工程，对当时政权的安全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另一方面又劳民伤财，国家往往负担不了，在加重了百姓负担的情况下面，当然会引起百姓的反抗。特别像秦始皇，因为他不止修长城，还有其他大的工程一起进行，那么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特别是为了保证长城，还包括那些修陵墓的、建宫殿的都要吃饭，粮食都要从产粮区运过去，这个的确是正常情况下，国家民众负担不了的。如果这个问题解决比较好，那么这个矛盾也就不突出，那么长城的功能也得到比较正常的发挥。

        比如，西汉的时候开疆拓土，扩展到了河西走廊，那一带啊，要建长城更困难，没有足够的泥土，有些地方都是沙。所以我们看到当时有些长城只能就地取材，用当地的洪流和上泥，这样就可以节约泥土，而且往往就是利用天然的地势，把低的地方修高一点，然后依山傍林就这么建的。

        但是与此同时，在河西走廊这一带，比如在当时的居延（今额济纳旗）一带，在那里屯垦，就地生产粮食，那么这个粮食就满足了当地的需要，甚至在丰收的年份还可以跟国家上交一点粮食。粮食供应问题解决了，那么长城的功能也得到了保障和发挥。

        又比如在明朝的时候，明朝是因为要对付元朝的残余势力，对付蒙古人，那么这个长城是一个大的工程，而且你看我们到今天居庸关、八达岭这一带看到的长城，修得工程浩大，而且质量都很高，都包了砖，有的地方都不止一道长城。那么这么大的工程，它也需要有军人驻扎。所以明朝沿着长城建了——九边，就相当我们现在讲九个军区。将士住在那里，当然需要消耗粮食的。

图：明长城示意图

        这个问题从明朝初年就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就用你民间的商业、工人。明朝就实行开中法，具体地讲就是国家拿政策换服务。拿什么政策呢，拿盐引，因为食盐是由政府专卖的。明朝规定，如果民间能够把多少担的粮食运到九边，就根据你运到的数量，给你一个相应的盐引，给你一个食盐的专卖权。所以早期的徽商、晋商，他们就由此获得了第一桶金。他们有敏锐的商业头脑，他们组织把粮食运到那里。通过民间这样一种商业途径，明朝比较稳妥地解决了九边的粮食供应。因为明朝自己，连北京的粮食供应都要依靠运河从南方去漕运运过来。在长城要守九边，将士在那里生存需要的粮食，完全靠政府来解决，它解决不了，而且耗费一定更大，那么它通过民间的商业的模式，成功地解决了粮食供应，当然它也付出了代价，就是必须给那些运送粮食的商人，要给他们食盐的专卖权。那么徽商、晋商也就通过这一项为政府的服务，得到了食盐的垄断权，以后成为他们源源不休的财源。

        所以我们看到长城，它不是简单一个建筑，而是反映的当时政权的综合国力，它离不开整个国家各方面的资源支撑。也正因为这样，一旦长城失去了防范（外敌）的功能，长城内外统一了，变为一家了，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去花大的力量去维修长城。所以我们看到，凡是长城内外已经成为一个政权的情况下面，就不需要去修长城，甚至连那些长城要维护，在当时统治者认为也是没有必要的。

        比如，清朝康熙年间，下面报告长城有些地方年久失修，康熙就认为没有必要，他说你们真糊涂，我还要什么长城呢？蒙古不就是我的长城吗？我依靠蒙古来守卫我们边疆，长城是蒙古跟我们之间这样一条界限，还保留它，修它干什么？

        所以今天我们讲到长城功能，我们已经不是仅仅看到它军事上的功能，而是把它看成我们国家一个珍贵的遗产，一个重要的文物。我们从历史上面来看，长城的确曾经体现出我们中华民族一种坚强的精神，一种捍卫自己的领土，捍卫自己的利益的精神，而不是简单的有军事防卫（作用）的工程。所以我们经常拿长城，拿万里长城作为一种精神的象征。另一方面，我们这么多类型的长城，它的确体现了我们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创造，在建筑、文物、艺术各方面都有很多值得我们珍惜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