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风流，千古妙谈》12（南乡子)

第十一讲 南乡子:任是无情也动人

南乡子，唐教坊曲名。单调始自后蜀欧阳炯。南唐冯延巳始增为双调。又名《好离乡》、《蕉叶怨》。欧阳炯一生经历了整个五代时期，命运跌宕，才华横溢。前蜀，仕至中书舍人；在后唐，秦州从事；在后蜀，拜翰林学士；在宋，为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除了工词之外，还善音律，吹得一手好笛，宋太祖经常召其在偏殿吹奏。词风不落俗套，开创连用十个“春”的写法，不但不别扭，反而翻陈出新，成为一代奇文。“春来阶砌，春雨如丝细。春地满飘春杏蒂，春燕舞随风势。春幡春细缕春缯，春闺一点春灯。自是春心缭乱，非干春梦无凭。”

欧阳炯的《南乡子》组词贵在意象出奇，若即若离，清新明快，意境宛转。

【南乡子】

嫩草如烟。石榴花发海南天。日暮江亭春影渌。鸳鸯浴。水远山长看不足。

画舸停桡。槿花篱外竹横桥。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裹住。

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

洞口谁家。木兰船系木兰花。红袖女郎相引去。游南浦。笑倚春风相对语。

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莲。耳坠金镮穿瑟瑟。霞衣窄。笑倚江头招远客。

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

袖敛鲛绡。采香深洞笑相邀。藤杖枝头芦酒滴。铺葵席。豆蔻花间趖晚日。

翡翠鵁鶄。白苹香里小沙汀。岛上阴阴秋雨色。芦花扑。数只鱼船何处宿。

每首词展开的都是一个生动的活灵活现的画面，结尾一句回味无穷，永恒定格，成为经典。第一首是“日暮春色图”，嫩草如烟，水远山长，石榴花与春影相摇曳，怎么看也看不够；第二首是“画舸横桥图”，槿花有红的，白的，紫的，相成篱笆，横桥下流水潺潺，游人笑，一旁芭蕉正好；第三首是“晚霞孔雀图”，临水一照，美丽极了，行人都看呆了；第四首是“木兰春风图”，红袖巧笑，独倚，与春风彼此懂得；第五首是“美人如斯图”，出水芙蓉，笑倚江头；第六首是“两岸微雨图”， 桄榔叶暗，蓼花红，红豆在心中；第七首是“晚日芦酒图”，坐在葵席上，笑看夕阳斜；第八首是“沙汀秋色图”，翡翠鵁鶄，却不知渔船该宿何处。

  一幅幅画面随着春秋轮转，淘沙，蕴藉，渐成“南乡子”的感情基调。

  王国维最推崇的是南唐冯延巳的双调《南乡子》，认为“细雨湿流光”五字,能摄春草之魂者也：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悻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

词的雏形是唐代的敦煌曲子词，最初被称之为新兴的诗体，多流传于民间，质朴清新，风格多样，渐渐哺育了文人，促进文人词的创作与发展。《敦煌曲子词》中，“南乡子”是配有舞蹈谱子的。

南乡子·秋暮村居

清代：纳兰性德

红叶满寒溪，一路空山万木齐。试上小楼极目望，高低。一片烟笼十里陂。

吠犬杂鸣鸡，灯火荧荧归路迷。乍逐横山时近远，东西。家在寒林独掩扉。

南乡子·妙手写徽真

宋代：秦观

妙手写徽真，水剪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

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南乡子·诸将说封侯

宋代：黄庭坚

诸将说封侯，短笛长歌独倚楼。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戏马台南金络头。

催酒莫迟留，酒味今秋似去秋。花向老人头上笑，羞羞，白发簪花不解愁。

南乡子·集句

宋代：苏轼

怅望送春怀。渐老逢春能几回。花满楚城愁远别，伤怀。何况清丝急管催。

吟断望乡台。万里归心独上来。景物登临闲始见，徘徊。一寸相思一寸灰。

双调的“南乡子”，上片与下片的尾句皆是美妙，耐品，也是词之神旨所在。纳兰性德的“高低，一片烟笼十里陂；东西，家在寒林独掩扉”，可以概括整首“秋暮村居”。词可以归结成五言诗来读，这是我个人看法，与李易安的“词别是一家”正好相反。词以情生，情以词发，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秋暮村居”，根据尾句可以读成“高低一片烟，东西在寒林”。

秦观的《南乡子·妙手写徽真》，尾句联是“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可以读成五言诗“东邻只一半，无情也动人”。

黄庭坚的《南乡子·诸将说封侯》，尾句联是“休休，戏马台南金络头；羞羞，白发簪花不解愁”，读成五言诗“戏马与金络，簪花不解愁”。

苏轼的《南乡子·集句》，尾句联是“伤怀。何况清丝急管催；徘徊，一寸相思一寸灰”，读成五言诗是“清丝急管催，相思一寸灰”。

且看风清词作
南乡子·三月京城
付将景先流，曾许黄昏到白头。听曲古琴忘所以，何由，春下裛然更远收。
晴后近高楼，几载酸辛空落悠。记得纳兰词旧处，西楼，只剩江中一点愁。

南乡子·看云
木末小山楼，凭自听风水自流。云上断桥能抒发，温柔，卷石扶光已是秋。
霜有几多愁，拟把先秦又郢州。月满梦中千行字，温柔，语不惊人誓不休。  

词贵清空，婉约为尚。